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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迤逦西行,不一ri到达湘西一座小城。其时天se将晚,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不宜再赶路,张夜书便吩咐那大汉保护紫衫少女,自己则和周晋一道步入一家“天行客栈”。这些天,周晋将三人的基本情况大体摸清了。张夜书,万历元年生,不爱说话,书画琴棋均略知一二,jing通奇yin巧术;那紫衫少女姓易名琴心,是张夜书的表妹,活泼好动,xing格直爽,心无城府,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在此之前从未出过门;那大汉名为张邵安,是张家的老仆,xing情温和,老成持重,和他的少主一样,寡言少语,有时一连几天都不吭一声。张夜书对自己的家世只字不提,周晋便也不问,猜他大概是武林世家之后,不然不会连一个家仆都身怀绝顶武功。
周晋拿指关节将柜台敲得砰砰响,道:“掌柜的,给爷开四间上房。”那掌柜的只顾打着算盘,对他爱理不理:“抱歉得很,没有了!”银子不是什么都可以买到,却可以买到应有的尊重,周晋摸出一锭银子,当的一声抛在柜台上:“烦请掌柜通融一下。”那掌柜霍然抬头,眼珠子随银子滚了两滚,直吞口水:“客官若是早来两ri,一切都好说话,可是事到如今,小人也无能为力。确实是没客房了。”周晋料他也不会与银子过意不去,银子都失效了,这里确实应该没上房了,便退而求其次道:“那就开四间中房吧!”掌柜道:“也没了。”周晋的嗓门陡然提了一个调,道:“你别告诉我连马房都没了吧!”他觉得睡中房,已经很委屈自己了,难不成还不要睡下房!掌柜的道:“客官果真是诸葛再世,料事如神呐!非独小店一家人满为患,这几ri,全城都是如此!客官不信,尽可到城中其他客栈问问,若还有一间空客房,小人情愿将头剁下来给客官当夜壶使。”周晋道:“去去去!谁要你这颗狗头。”
张夜书自进城之后,见不少身怀绝技之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忽然云集了这么多的武林中人,其中必有蹊跷,问道:“掌柜的,城中近来可有大事发生?”掌柜的道:“还是这位客官眼尖,一说便说到点子上了。二位客官可曾听说过翠云峰霁云山庄?”
霁云山庄乃湖广首屈一指的武林世家,就在此城西北三十里处,江湖中人谁不知,谁人不晓?周晋道:“你休要说这些不着边的事,霁云山庄与客栈里有没有客房有个鸟关系!”掌柜的道:“客官有所不知,风庄主几天前因练功走火入魔,不幸亡殁了啊!”张、周二人都大吃一惊,听说这代庄主风不破是山庄创立百余年来仅有的练武奇才,“三十七手追风掌”出神入化,与其祖师风重俭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比及的,到头来竟走火入魔而死,当真是造化弄人!那掌柜的又道:“风庄主在世时,乐善好施,城中百姓,颇受他老人家的恩惠。小人每每念及他老人家,便伤心不已。”伤心归伤心,眼泪却半天也挤不出来一滴。周晋不想再看他惺惺作态,忙掐断他的话,道:“那么这些人都是前来给风老庄主吊唁的咯?”掌柜的道:“也不完全是。风老庄主殡天后,山庄群龙不能无首,众人便一致推举大公子为新一任庄主。这不,再过两ri便是大公子的继任之期,所以三湘的武林人士纷纷前来祝贺。把小店挤得都快坍了。”周晋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哪会伤心,估计巴不得大公子也能一并魂归极乐,好将他的小店再挤坍一次。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原是如此。
两人出得店来,将这些事简单与张邵安他们说了。周晋道:“我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现在人困马乏,不如先找一家酒楼酒足饭饱,再议住宿之事。”众人都没异议。
才坐下,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大汉,斗笠下压,身披蓑衣,足踏草鞋,雨势渐急,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斗笠上,啪啪响个不绝;身后跟着两个人,与他的打扮如出一辙,扛着一口大木箱子,扁担严重弯曲,箱内的物什似乎甚是沉重。
“呦!吴帮主,是什么风将您老吹来了!”靠楼梯口坐的一位男子高声道。但见他白白净净,颌下须长三寸,年约三十六七岁。
周晋耳尖,听得身后一张桌子上的老者对他的同伴们低声道:“长江飞鱼帮与湘水白沙会素来势不两立,待会儿怕又是一场恶斗,你我都留神着点,别牵涉其中。”他的同伴们纷纷表示同意。
刚进门的那名大汉摘下斗笠,只见他黑面方脸,一条刀疤横跨大半张脸,从左眼皮一直拉到右边嘴角,显得甚是可怖:“不管是东风还是西风,只要不是你白总舵主湘水的河风将我吹来的便好。”白总舵主道:“湘水里何来那许多腥味,招得到这么大一只馋嘴红眼的猫!”吴帮主道:“馋嘴的猫也总强于两边倒的墙头草。白帮主不远万里,预备下两大箱子宝贝,该不会是孝敬二公子的?”
原来白沙会能有今ri的成就,多亏了霁月山庄的扶持。大公子羸弱,白总舵主以为下一任庄主非二公子莫属,为能继续得到山庄的支持,所以私底下与二公子交往甚密。怎想事与愿违,老庄主遗嘱都没留下,便猝然身亡,众人都认为长子当立,将大公子推上了庄主之位。为白沙会的前程着想,白总舵主确有改换门庭,投靠大公子的打算。白总舵主做贼心虚,脸涨得通红,拍案而起,道:“吴成贵!你莫要欺人太甚,上回你飞鱼帮的狗奴才打伤我的手下,这事我还未与你清算呢!”吴成贵道:“白帆羽,此事你不说,我还要说来让大家伙评评理呢。若非你手下那几个废物跑我长江来撒野,我们飞鱼帮的弟兄恪守本分,还能把船摇到你湘水内逞凶斗狠不成!”白帆羽自知理亏,但他身为一会之主,若是当着满堂的武林同道和手下一众兄弟的面向飞鱼帮示弱,ri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于是厉声道:“他们纵然越界捕捞,有错在先,你也犯不着将他们的双臂都斩了吧!”吴成贵道:“若仅仅是越界捕捞,我叫人打他们一顿也就罢了。但你那几个手下却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把岸上一户手无寸铁的愚民打成残废,还yin人妻女。我只是废了他们一对招子,还算便宜他们了!”
飞鱼帮和白沙会的帮众皆是在刀口上舔生活的亡命之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也就不把别人的xing命当一回事,但yin人妻女却是这条道上的大忌,为同道中人所不齿。白帆羽听说自己的下属**人家妻女,登觉颜面扫地,回手给一名下属一个响亮的耳光:“寇舵主,你身为赤水堂舵主,怎的连这一节也不知!”那人早已跪伏于地,道:“那几个畜生贪生怕死,畏惧总舵主责罚,所以只说是无故为飞鱼帮的人所伤,并未提及这一节。属下也是今ri听了吴帮主的话才知他们胆大包天,非但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来,还敢欺下瞒上。”白帮主道:“你随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的这般糊涂,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本帮帮规你应当清楚,该当如何,毋须我多言了吧!”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人顿首道:“属下明白!”忽然拔出腰间匕首,将左手无根手指齐根切去,顿时鲜血淋漓。白帆羽胸前跌宕起伏,寇舵主跟随他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落到这个地步,他实在是不忍,闭目道:“罢了,你先将伤口包扎好。即ri起,降你为副舵主,霁月山庄你不必去了,即刻回到赤水分舵思过一年,戴罪立功。陈副舵主,此后赤水堂便交给你来打理了,你务必牢记寇副舵主的前车之鉴,莫令我失望。你同寇副舵主一起回总舵吧,先拨一笔银两补偿那户渔户,然后将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枭首示众,ri后如有人再犯,决不轻赦!”陈副舵主道:“是!”
“另外,”白帆羽道,“将他们的家属接至总舵,好生照料。”陈副舵主深深一鞠道:“属下代赵六儿等人叩谢总舵主大德!”
众人见他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无不心服口服,连吴成贵也肃然起敬道:“吴某人心直口快,方才多有得罪,白总舵主别放在心上。”
白帮主哼了一声,自觉无面目再呆在此处,领着一众下属拂袖而去。
周晋道:“这白帆羽也不失为人中虎豹,只可惜气量也忒小了些,终究成不了龙凤。小二快快上菜,大爷都快饿死了!”
店里的小二见吴、白二人争锋相对,好像要大打出手,都已躲开,白总舵主走后,他们见雨过天晴,这才有一个过来,拿抹布在桌子上抹了抹,殷勤笑道:“客官有何吩咐?”周晋道:“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只管上了来。”那小二道:“客官这可难倒小的了,小店的好菜多的数不过来,小人实在不知客官想吃什么。”周晋心想,啊哈,巴掌大点的一间店,口气倒不小,就是苏杭那边,也没哪家店敢这般吹嘘,这井底之蛙,今ri若不杀杀他的锐气,他还真不知天高地广了,道:“是吗?那我想吃什么,你这里都应有尽有了?”那小二道:“应有尽有小人还不敢讲,但不是小人夸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但凡客官叫的上名的菜,小店几乎都有。”周晋道:“那我要一碗锅边糊,多加一些瘦肉和虾米。”那小二面露难se:“这个……小店凑巧没有。”易琴心道:“锅边糊是什么?”周晋道:“是福建的一种有名小吃,我在福州城里吃过,清淡爽口,味道不错。”那小二道:“这儿是湖广,这福建的菜,小店自然是没有的。”周晋道:“这个没有,算了,那给我来四碗千年老人参炖乌鸡汤。”那小二勉强笑道:“小店这是小本经营,哪里来千年的老人参啊。客官就莫拿小人寻开心了……”周晋正se道:“大爷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寻开心的。”易琴心道:“小二哥你别理他,他又在说胡话了。还千年老人参炖乌鸡汤呢,当了你都喝不起!小二哥你随意弄几样特se菜就好。”那小二道:“还是这位姑娘通情达理。小的这就去准备,包您吃了赞不绝口!”“卖馄饨喽!”菜还未端上来,酒楼外的巷子却先传来一阵叫卖声。那声音由远而近,只见一名六旬老汉佝偻着身子,将一副担子放在酒楼门前的青石板上,吆喝道:“三鲜馄饨,祖传手艺,三文钱一碗,不好吃不要钱!”一店小二一脸嫌恶,道:“老头,这是你站的地方么,拿着你的破铜烂铁,一边去!”老汉挑起担子要行。周晋看不过眼,道:“老丈留步,我买四碗馄炖!”店小二见有客人要买,不好再赶他,双手叉腰,像门神一样守着门口,防他进门,弄脏此地。周晋交给他一锭纹银,拿了四碗馄炖,老汉道:“客官且慢走,老朽还未找你钱呢!”周晋道:“不必找了。”老汉道:“这不妥,老汉明码标价,一碗馄饨三文钱,童叟无欺。四碗馄饨值十二文钱,公子给了老朽一锭二两的银子,那老朽便应找公子铜钱一千九百八十八个。公子略等。”说着便从他担子上取下一只小木箱,一枚一枚地数里边的铜钱。众人见他衣衫褴褛,居然不肯多要钱,又好奇又好笑,想看这场好戏如何收场。老汉将全部家当细细数了一遍,又从袖口里摸出十来文,道:“老朽的身上通共只有五百五十六文钱,公子的银子老朽找不开。请公子将银子收回,把馄饨还给我,这生意我做不了。”酒楼里已哗然一片,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竟还有如此古怪之人。周晋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但这老汉一脸的认真,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去取零钱,但摸遍全身,也找不出半枚铜钱,便问张夜书道:“歩青,你身上有没有零钱?”张夜书道:“嗯。这是有十二枚铜钱,老丈拿去,生意我们照做。”好容易才结了账。二人将馄饨端到酒楼,一人一碗地分了。那老汉只管蹲在门外抽着旱烟,等着收碗。
就在这时,巷子里涌入几名少年。为首的少年轻摇纸扇,颧骨上微有几粒麻子,一脸轻浮,乃是本城出了名的轻薄浪子,名唤王纶,人称王二麻子;王二麻子父母死得早,留下万贯家私,他无人管教,便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成ri不思进取,只是一味地眠花宿柳,寻欢作乐。他身边几人不学无术的泼皮,便是王二麻子的酒肉朋友。几人走过酒楼,王纶往里一瞧,目光落在易琴心身上,一对脚掌仿佛定在青石板上,再难移动半步。
易琴心见一个陌生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恼怒道:“这人好生无礼,安叔你替我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张夜书道:“胡闹,被他看一眼又不掉层皮!”周晋道:“就是。你若是丑八怪,人家还懒得看呢;他看你的时候愈是像头禽兽,不正说明你长得愈是好看么。换成是我,能有个人这样se迷迷地看我,欢喜还都不及。”易琴心道:“那你便让他看个够好了!”周晋道:“我倒是想,可惜我是个臭男人,人家不稀罕。”
王二麻子直愣愣地看了半晌。鞠躬哈腰,给王二麻子撑伞的泼皮刘老三道:“哥!”王二麻子宛如大梦初醒,抹了一把嘴边未干的口水,道:“何事?”刘老三最会揣摩人意,道:“哥是看上酒楼里那姑娘了吧?”王二麻子怅然答道:“看上了便又如何?你看这姑娘身边的三个臭男人都不似善茬,尤其是那紫面大汉,凶神恶煞,跟个江洋大盗似的。他手臂比你我大腿还粗,岂是惹得起的?”刘老三身为王二麻子的狗头军师,诡计多端,眼珠子一转便有计较:“正愁他们不是江洋大盗呢!”王二麻子道:“此话怎讲?”刘老三道:“我们就以他们是江洋大盗为由,请夏捕头带一队先将他们一干人等缉拿归案。然后再伪造强人头子的书信一封,来个人赃并获,将他们的罪坐实了,投入大狱之中。现如今的县太爷是只要银子,不问缘由,哥哥只须破些钱钞,将衙门上下都打点了,说这姑娘是受那三人威逼利诱,不得已才同流合污,求县太爷从轻发落,将她判为官卖。哥哥花钱买下她,那她不就是哥哥的人了?”王二麻子沉吟未决:“如此说来,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岂不是也要跟着吃许多苦头,这让我怎么忍心!”刘老三道:“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哥哥若真想得到这姑娘,就得当机立断,不可贻误战机啊,大不了以后多疼她一疼便是了。再说有钱人能使鬼推磨,狱卒们收了哥哥的银子,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自是无微不至,哪能亏待了她!”王二麻子拿纸扇在刘老三大腿上一拍,眉开眼笑道:“有你的啊老三!听君一席话,哥哥我是醍醐灌顶啊。妙!妙哉!事不宜迟,还不从速去办!”刘老三道:“哥哥不忙,现在天se已晚,又大雨倾盆,今夜他们必定不会离城。哥哥先吃碗馄饨热热身子。”另外几个泼皮捧来几碗馄炖道:“哥和三哥吃碗馄炖!”刘老三接过来亲手递给王二麻子:“哥哥吃了这碗馄炖便先打道回府,莫淋坏了身子才好。此处只须留下两人守着,小弟亲自出马,去请夏捕头。”
几人胡乱吃了馄饨便要走,那老头儿抢上一步,一把扯住刘老三的衣袂不放:“客官还没结账呢!”刘老三厉声道:“老头,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何等人物,还会差你这几个铜子不成!”老汉赔脸笑道:“客官当然不差这几个钱,但老朽却很需要它们。”王二麻子见刘老三举拳yu打,喝止道:“瞧你这点出息,一共也才几个子,给了他便是,何至于动手动脚的,让人看笑话!”刘老三道:“哥啊,话不能这样讲。这几铜板原是微不足道,给了他也无所谓,气只气这老头纠缠不休,分明是瞧不起我!他瞧不起我也就罢了,但我不是给哥哥做事的么,他瞧不起我也就是瞧不起哥哥!是可忍孰不可忍!”王二麻子原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被刘老三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便有些愠怒,觉得这老头不识抬举,默许他动粗。刘老三一拳打老汉的门面,眼看非打落几颗牙下来不可。
周晋心道:“他娘的,这世道怎么了,吃霸王餐还吃得理直气壮了!”正要掀凳子砸人,张夜书摁住了他的肩头。张夜书在付账的时候便已瞧出,此人虽然步履蹒跚,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奇人。因为他呼吸的节奏始终有条不紊,只有长年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人,才会下意识地调节自己的呼吸,以便能以最佳状态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周晋道:“你为何阻拦我!”张邵安道:“周公子你自己看。”
周晋实在难以置信,刘老三那只拳头打到老汉的鼻尖处蓦地凝固了,不止是手,他整个人都好像一具佛像,就此凝固不动;再看老汉,手中的烟杆倒转,顶在刘老三胸前的穴道上。酒楼内已有人拍手叫好:“好俊的万叶摘花手!”那几个泼皮不知深浅,哪知“万叶摘花手”的厉害,只顾一拥而上,道:“老不死的,你使的是什么妖法,快快放了三哥!”那老汉说道:“来得好!”烟杆到处,七八个人尽皆被点中了穴道,木人当场。老汉衔着烟锅,推开众人,不急不缓地走向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吓得魂不附体,体如筛糠,结结巴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冲撞了好汉。好汉饶命!”老汉眯眼笑道:“你欠老汉的馄饨钱呢?”王二麻子慌忙摸出一锭银子,老汉道:“多了。”王二麻子汗如雨下,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取了出来,老汉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也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取吧。”烟锅一送,也封住他的穴道,自己动手取了二十几文钱。
酒楼内有识得老汉真实身份的道:“铜烟锅古大侠,你不是一向都在武昌活动的么,怎的也来凑霁月山庄这份热闹?”老汉道:“老朽可没这份闲心,只想趁着这边人多,多攒一点养老钱。酒楼内那位公子,可否将碗还给老朽,老朽的碗可是不外售的。”周晋道:“您老接好了!”将四只碗一齐抛给他,老汉一根烟锅分别在碗底轻轻一点,四只碗在半空打了个转,平平落在他的手掌上,恰好叠在一起。老汉道:“多承惠顾!”挑起馄饨担子,晃悠悠地向巷口走去。王二麻子急道:“好汉且先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老汉道:“诸位淋上两个时辰的雨,穴道自会解开。”周晋道:“此人看上去年迈体弱,不想身手竟这般好,果然人是不可以貌相的。”张夜书道:“山林草泽,市井庙堂,处处皆有高人。说不定你我的身边便坐着一个,只是我们肉眼凡胎,就是见到了也未必能够辨识。”周晋道:“也是。此人当真是离经叛道,特立独行。若是寻常人身怀这么一身绝技,即便不恃强凌弱,谋取富贵,也会广招门徒,称霸武林,断然不会像他一样安于贫贱,混迹于市井间,与织席贩履为伍、屠猪沽酒之辈作伴,靠卖馄饨为生。”
“我说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稀奇的,你们叽里咕噜地唠叨个不停。再不吃,菜可都凉了!”易琴心说道,“表哥,后天霁云山庄举行什么继任大典,一定很热闹。反正也没要紧事,不如我们去开开眼界?”
张夜书道:“不行!”
易琴心挽住一旁张邵安的臂腕,撒娇道:“安叔,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
张邵安道:“少爷你依了表小姐吧,不然她不依不饶,大家谁都甭想耳根清净。”
周晋也喜欢凑热闹,附和道:“我们专程去给风老庄主吊唁是不可能的,但既然路过此地,我们最好还是顺道去祭拜下。毕竟风老庄主也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而且安叔所言甚是,若不让易姑娘称心如意,我们会被烦死。”
张夜书道:“那好。”
周晋从一名店小二口中探听到城西有一座城隍庙,规模颇大,将就一夜应该不成问题。吃过晚饭,四人就驱车赶过去。那庙祝热爱道教,但也热爱银子,周晋给他塞了一些银两,他二话不说,即刻便为众人安排下四间客房。城隍庙里陈设简单,不及住在客栈舒适,却也聊胜于露宿街头。
易琴心笑周晋道:“你当着神灵的面贿赂庙祝,就不怕遭天谴?”周晋满不在乎:“易姑娘提醒的是,令小生茅塞顿开。明儿我得再给那庙祝些许银两,让他替我多给神灵爷爷烧几柱香和几捆纸钱。神灵爷爷拿人的手短,自然不好意思责罚我。”易琴心无言以对,道:“你这个人……唉,真是对牛弹琴!”说罢便回房就寝。
周晋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解了上衣,窗外突然琴声铮然。不必想便知是张夜书在弹琴。张夜书随身带着一把琴,周晋却从未见他弹奏,难得他今ri有此雅兴,就听听他琴艺如何。
初时琴声迟缓而高亢,好像乌云蔽ri,天地昏暗,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然而就在你感觉已有三两滴豆大的雨点落在后颈上,他忽然轻勾慢挑,曲调为之一转,预想中的瓢泼大雨并未来临,漫天的乌云渐渐散去。琴音缈缈,周晋仿佛来到了三月的江南,凭栏独坐在河边小巷,窗外是细雨斜风,天青如草,令人愁肠百转,黯然神伤。就在此时,琴声铮然转急,有如两军交锋,充满了肃杀之声。周晋心说:“糟糕,歩青的心乱了,不能再往下弹了!”他刚闪过这念头,张夜书的弦便断了一根,琴声也戛然而止。明ri,他们吃过午饭起行,申时到翠云峰脚下。遥望山间,舞榭歌台、凤阁龙楼错落在崇山峻岭中,长廊和天梯纵横交错,彼此相连,当真是气势恢宏,此时山雨初歇,山庄在水雾中时隐时现,更添了几分庄重和神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