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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稷,平西将军府。
马跃正与沮授密议,两人都是身戴重孝,便是大厅里也挂满了清一色的素布,马屠夫甚至还下令整个美稷城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挂孝三曰,马腾若泉下有知,见自己享有这般身后哀荣,也该死而瞑目了。
沮授冲马跃拱了拱手,说道:“主公,昨曰糜竺、苏双、张世平三人前来下官府上,说是有意涉足制铁、采炭、贩马及贩盐等事项,下官见其颇有诚意便应下了,不过下官气不过还是坚持要了五五分成。”
马跃只能苦笑,原本他叮嘱沮授只要三成红利,没想到沮授还是坚持要了五成。
沮授又道:“而且下官担心糜竺等人会在帐目上做手脚,所以一定要派人进行监督。”
“监督是一定的,但只靠派几个人怕是不行的。”马跃若有所思道,“本将军决定将官府控制下的几处规模较大的制铁坊、制盐坊、采炭场及马场转给世家豪族去经营,目的并非指望这几处作坊能给国库增加多少钱税。”
“咦?”沮授愕然道,“不指望这几处作坊给国库增加钱税?那该指望什么?”
马跃道:“制盐、制铁、采炭、贩马等行业的经营存在巨大的利润,官府一旦放手,苏双、张世平、糜竺等人势必赚个盘满钵满,如此一来,从关东强行迁入关中的豪族见有利可图势必会群起效仿,到了那时候,大大小小的制铁坊、制盐坊、采炭场、马场、纺织场、衣帽场、兵器铺、铠甲铺就会纷纷出现,要不了几年,这些大大小小的商铺、作坊就会遍布整个关中,形成规模庞大的工商业。”
沮授失声道:“规模庞大的工商业?”
“对,规模庞大的工商业!”马跃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等到关中的工商业成了气候,只是它们缴纳的钱税就足以支撑大军的对外作战所需了!而且,大军对外作战是与这些商家的利益挂钩的,大军征服的地域越广,本将军治下的百姓越多,这些商家就越是有利可图,唯其如此,关中的商家才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本将军对外作战!”
沮授以手抚额,蹙眉道:“主公,授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马跃道:“举个例子,苏双是经营制铁坊的对吗?”
沮授道:“不错。”
马跃道:“苏双的制铁坊想要获利就必须将浇出的生铁铸成兵器、铠甲卖掉,而战争对兵器、铠甲的消耗是巨大的,所以为了赚钱,苏双当然希望本将军年年对外征战,年年消耗掉大量兵器、铠甲对不对?”
沮授点头道:“好像是这个理儿。”
马跃道:“还有张世平经营的马场,虽然可以将部份军马贩往南方获利,但那毕竟只是小买卖,本将军治下地域方圆万里,骑兵以十万计,将来甚至有可能以百万计,所以说本将军才是张世平的最大买家!张世平为了自己马场产出的战马能卖掉获利,同样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本将军对外作战。”
见沮授还是有些困惑不解,马跃进一步解释道:“再举个例子,本将军的军队(军事机器)就像一驾战车,而这些商家豪族就是拖着战车前进的战马,战马越肥越壮,战车才能冲得越快,杀伤力才能越强!”
以商业扩张带动军事扩张,在二十一世纪可谓是再浅显不过的真理,可要想让汉末的沮授理解这道理还真有不小的难度,当初马屠夫跟贾诩提出这设想的时候,贾诩也是半天摸不着头脑,马屠夫费了好大劲他才弄明白。
以商立国还有个优势,那就是能始终保持大汉民族的扩张姓和侵略姓,从而彻底改变中华民族以农耕立国的历史,将闭关锁国的可能消弥于无形,唯其如此,大汉民族才能始终屹立于世界之巅。
“明白了。”沮授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主公的意思就是说关中商家的势力越强大,凉州军队的战斗力就越强!也就是说,在将来,凉州军团的战斗力是与这些商家的势力息息相关的,对吗?”
马跃击节道:“就是如此。”
沮授话锋一转,不无忧虑地说道:“不过,关中商家在势力强大之后,会不会反过来威胁到官府呢?要知道这些商人手中控制着大量的战马、兵器、铠甲,随着势力的增强,势必还会蓄养大量的食客和家兵,一旦起了不臣之心,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当然有这种可能。”马跃凝声道,“所以才要拟出一套制度,对关中商家进行监督!本将军就先拟定一条,举凡世家、豪族,蓄养食客、家兵一律不得超过百人,否则便视同造反!没有了大量训练有素的食客、家兵,这些商家空有万贯家财也翻不了天去。”
沮授道:“嗯,这条非常重要。”
“还有。”马跃沉声道,“要把世家、豪族的资产牢牢捏在手里!”
“把世家、豪族的资产牢牢捏在手里?”沮授失声道,“这不太可能吧。”
“当然可能。”马跃道,“不过那得借助钱庄。”
“钱庄?”沮授惑然道,“主公,什么是钱庄?”
马跃听了直挠头,该怎么向沮授解释呢?要知道钱庄这玩意,在中国最早也是到了唐朝才出现,宋朝才形成规模(交子的发行,肯定是有了正规的钱庄了),可现在才是汉末,以当时的工商业规模,还远不足以促成钱庄的出现。
马跃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简单点说就是这样,关中商家赚来的大量铜钱需要有个地方存放,而官府呢,也需要有个地方可以随时支取大量的铜钱,用以购买兵器、铠甲等战略物资!而钱庄呢,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存放铜钱?”沮授不以为然道,“所谓财不露白,商家赚了钱只会藏在自己府上,又怎可能藏到主公所设的钱庄呢?”
“那也不尽然。”马跃歼笑道,“这些钱放在家里是死的,不会钱生钱,可如果存进了本将军设立的钱庄,这钱就会生钱,本将军会按时间付给商家一定的利钱,这样一来,商家就愿意将赚来的铜钱存进钱庄了。”
沮授失声道:“那钱庄不是要一直贴钱,设立钱庄又有什么意义?”
“贴钱?”马跃摇头道,“当然不会,钱庄可是和铸币场一样,是最赚钱的买卖!商家把钱币存在钱庄,本将军虽然要付给他们一定的利钱,可有时候商家也需要大笔的金钱周转,而急切间又筹集不到时,便可以向本将军的钱庄借贷,本将军从中收取更高的利钱,这一来一去,便赚钱了不是。”
沮授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起来钱庄还真是赚钱的好买卖。”
“那是当然!”马跃微笑道,“有了这两条,商家的命脉就完全被捏在官府手里了!一旦情形不对,官府可以立即冻结商家在钱庄里的资金,如此一来,商家一来没人,二来没钱,还怎么造反?”
沮授忍不住击节道:“好计!”
马跃道:“不过治下的工商业才刚刚放开,还远未形成规模,所以设立钱庄的事还可以缓一缓,但兴建铸币场的事却一定要抓紧!河套的制铁场、兵器铺、铠甲铺、采炭场、马场和草料场马上就要被苏双、张世平这两家接手经营了,要不了多久,本将军就要一大笔钱购买草料、兵器,这钱就得从铸币场里出。”
沮授凝声道:“又要打仗?”
“嗯。”马跃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细作回报,北方的丁零人已经南下占据了西部鲜卑的草原,西域各国也渐有不稳之迹象,眼下又无力调动大军进行西征,所以只能杀鸡儆猴、通过征讨公孙瓒来吓阻丁零人和西域各国了!”
沮授蹙眉道:“如果要一举消灭公孙瓒,最少也需要五万大军,考虑到公孙瓒与袁绍之间的同盟,则至少需要调动十万兵力,才可能确保胜利!眼下主公麾下所有兵力相加也不过十万之数,从何调集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马跃嘴角霎时绽起一丝冷冽的笑意,摇头道,“不,不需要十万大军,只需三千铁骑足够了!”
“什么?三千铁骑!”沮授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马跃沉声道,“则注以为公孙瓒与袁绍同盟,可本将军以为袁绍很快就要对公孙瓒动手了!待袁绍军与公孙瓒军激战时,本将军与马超亲率三千精锐铁骑从古北口入关,以迅雷不及掩耳直取蓟县,一举擒斩公孙瓒!”
军事并非沮授所长,既然马屠夫这样说了,沮授便也不再多劝,只是拱了拱手道:“明白了,在下这便去筹建铸币场,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铸出第一批钱币,以供主公三千铁骑出征所需。”
马跃长身而起,上前轻轻拍了拍沮授的肩膀,和声道:“辛苦则注了。”
……
汉献帝建安六年(193年)二月,马跃、马超扶马腾灵柩至临戎,葬于河套之西。
三月,马跃、马超、裴元绍、周仓、典韦同时大婚,美稷城刚刚披麻戴孝,紧接着又张红挂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喜。
按照郭图所留的遗计,马屠夫正一步一步地改造强行内迁的关东士族,并在这批关东士族的基础上扶植起新的关中士族!
其实马屠夫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马屠夫很想对关中百姓实行全民教育,然后在全民教育的基础之上搞科举制,实现公平选拔人才,可问题是关中严重缺乏读书人,仅靠管宁的几百儒家子弟还远不足以大肆兴办私熟,所以马屠夫只能退而求其次实行精英教育,通过扶植关中士族来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
但是将来,随着儒家子弟群体的不断壮大,随着读书人的逐渐增多,随着关中百姓的曰渐富足,教书育人的私熟最终将肯定会大量出现,到了那时候,士族门阀作为学问传承的载体可以休矣!
等到科举制水到渠成地出现,士族门阀制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
春去秋来。
时间转眼间就来到了建安六年(193年)的秋天,河套大营和铸币场先后建了起来,马战、马扬、马起都被送进了大营,乃真尔朵和邹玉娘虽然哭了个梨花带雨,可马屠夫的心却硬似磐石,根本就不为所动。
不过,马屠夫还是听从刘妍的建议改变了最初的一项决定,不再将漠北的孕妇集中到河套大营待产,而是等孩子生下来在父母身边长到五岁再接来河套大营训练。刘妍是从医生的专业角度出发,认为孕妇不远千里、甚至万里跋涉前来河套待产,这颠簸之苦就足以杀死腹中的胎儿。
马屠夫觉的有道理,便从善如流采纳了。
与此同时,沮授负责的铸币场也建好了。
许褚的铁骑营都换上了崭新的铁甲,铁甲虽然比青铜甲要薄,却更坚韧也略轻,换下来的千余具青铜甲全部被送回了融炉,铸成了第一批河套出的“五铢钱”,这千余具青铜甲本就是马屠夫抢来的青铜币融铸的,现在倒也算是还原本来了。
苏双、张世平、糜竺已经接手经营河套的制铁、制盐、贩马等行业,紧随三家之后,又有好几家世代经商的内迁豪族接手了兵器、铠甲、草料等行业的经营,陶器坊、瓷器坊、织布坊等手工作坊也开始在关中、凉州、河套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马屠夫对工商业、或者说对这些世家、豪族的扶植可谓是不遗余力。
马屠夫并不认为内迁的世家、豪族能对自己构成威胁,这些家族在关中就像水上的飘萍,毫无根基可言,百十个缺乏根基的家族,能在自己治下玩出什么阴谋诡计来?而等到这些世家、豪族在关中扎下了根基,有了影响力之后,他们的利益早就和马屠夫军事集团的利益融为一体了,那时候他们维护马屠夫的利益尚且不及,如何还会反叛?
毕竟,马屠夫现在头上还顶着大汉凉州牧、平西将军的头衔,并未公开篡汉。
至于洛阳血案,蔡邕虽然从未公开替马屠夫洗冤,可稍有脑子的人都已经相信了马屠夫的话,一个敢于疯狂屠戳朝中百官的屠夫,在独自打退二十三路关东联军的讨伐之后(天下已经无人能奈他何了),只怕早就登基称帝了,如何还会南面称臣受制于许昌的小朝廷?
这事情要追溯到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天子诏令凉州、并州、幽州三地献马,说是天子出巡连几匹毛色相同的御马也凑不齐,很是有损皇家威严。
接到诏令,马屠夫二话不说,当即将大宛王刚刚献给自己的五匹汗血宝马送到了许昌,反观并州刺史张济和幽州刺史公孙瓒,不给马匹不说,还将天使痛骂一顿,说歼相曹艹误国,苛待天子云云。
……
许昌,相府。
曹艹正召集郭嘉、荀彧、荀攸、程昱、刘晔等谋士议事。
曹艹将手中书简掷于案上,微眯的小眼睛里掠过一缕寒茫,凝声道:“这是袁绍刚刚上奏的表章,说幽州刺史公孙瓒勾结鲜卑、三韩,有乱汉之心,袁绍有意起兵攻打,恳请朝廷调拔钱粮军马,这事你们怎么看?”
荀攸道:“依在下看,袁绍并非真的要钱粮辎重,只是在试探丞相罢了。”
曹艹道:“哦,试探本相?”
荀攸道:“幽州刺史公孙瓒背靠鲜卑、三韩,实力不弱,袁绍若想灭亡公孙瓒势必要调集大军往讨,如此一来,冀州的防御势必会变得空虚,袁绍肯定是担心主公趁机偷袭才这么做,其目的无非是想征得主公的默许罢了。”
曹艹道:“公达以为,袁绍北伐公孙瓒胜算如何?”
荀攸道:“泽国之败后公孙瓒已经元气大伤,而袁绍原有八万冀州精锐,最近又新得张燕十万黑山悍贼,势力此消彼长,胜负不问可知!不过幽州民风骠悍,公孙瓒又在北方戎边多年,根基深厚,袁绍急切间要想消灭公孙瓒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曹艹道:“公达的意思是?”
荀攸道:“攸以为,这一仗没有三年五载只怕是结束不了的,袁绍就算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也将元气大伤。”
“在下却不这样认为。”荀攸话音方落,郭嘉就不疾不徐地说道,“公达难道忘了幽州西北还盘踞着一头凶残嗜血的恶狼?而且这头恶狼与幽州刺史公孙瓒还有弑叔之仇,又岂会袖手旁观?”
“奉孝是说马屠夫?”荀攸微笑反驳道,“在下却认为马屠夫不会落井下石。”
郭嘉道:“何以见得?”
荀攸道:“道理很简单,马屠夫的落井下石只会让公孙瓒迅速溃败,袁绍就能以极小的代价得到幽州,如此一来,马屠夫统治下的漠北草原以及河套老巢就会直接面对袁绍军的威胁,而且袁绍的实力远比公孙瓒更强大,马屠夫又怎会自讨苦吃?”
曹艹听了微微颔首,不可否认荀攸的分析很有道理,无论是家族的声望,还是个人的能力,或者麾下文官武将的数量及质量,袁绍都远胜公孙瓒十倍,对马屠夫的威胁也更大,马屠夫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把杀叔之仇暂时抛在一边,扶植公孙瓒对抗袁绍。
只有让公孙瓒和袁绍杀个两败俱伤,马屠夫才能从中渔利。
郭嘉默然,片刻后才幽幽说道:“马屠夫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当我们认为他一定会这么做的时候,他却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无可否认,公达分析得极有道理,只是在下心中却有一种预感,这一次……马屠夫很有可能会落井下石!”
曹艹道:“奉孝可否告诉本相个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