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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不到半日功夫,淑妃从景阳宫里出来到过长春宫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这只羊出来了,肯定有所图的,否则,不会让常嫔放这样的消息给她。李敏让念夏送了常嫔的人出府以后,找来尚姑姑问话。
“我听说,尚书府里,在给三小姐准备嫁妆了。”
“是的,二姑娘。”尚姑姑现在基本上可以充当她李敏在尚书府的眼线。
王氏这一次嫁女,应该会非常有感触。因为,这次李莹一嫁出去,王氏在尚书府里没有儿女了。
尚姑姑说着这个尚书府里都不知道能不能确定的消息:“夫人在府里因为三小姐出嫁的事在抹眼泪。”
人之常情。可是,她李敏出嫁时,母亲徐氏已经在地下躺着了,连她出嫁什么光景都不能亲眼所见。
虽然不能肯定王氏是害死徐氏的人,但是,李敏不信王氏对此什么都不知道。
是时候,该让一个人出面了。
“帮我去把念夏叫进来。”李敏对尚姑姑说。
尚姑姑看了她一眼,埋下头,走了出去。
念夏进来。李敏吩咐:“找王德胜,你告诉他,我要见那个人。”
“知道了,二小姐。”念夏应声马上出去照她话做。
尤氏在宫里未回来。李敏一个人坐车去到徐氏药堂,等王德胜把人带到了徐氏药堂。
徐掌柜现在是把药堂周围的房子都买了下来,备好逃跑的路线。谁让人红是非多,徐氏药堂也一样。
李敏踏进药堂后院的时候,徐掌柜在前堂和普济局的人谈生意。普济局的人很会做生意,知道李敏知道许多名家验方,希望李敏高价转卖这些名方,让普济局制成大众都能服用的药丸子。
此举也算是有益于民间百姓健康的好事。可是,徐掌柜心里存了点戒心,同行之间,少不了互相陷害的事儿。要是李敏的药方子去到普济局的人手里,普济局的人把药丸子做出来,有人吃了身子不适,普济局把责任推卸到李敏身上,最终,李敏和徐氏药堂都得承担这个闷亏。
那样的话,做药丸子的事,还不如他们徐氏药堂自己做。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是,不会被人陷害了。
徐掌柜听说李敏来了以后,马上把普济局的人晾在了茶厅,进后院去见李敏。
“二小姐。”徐掌柜见到李敏马不停蹄地说,因为有太多事情需要禀报给李敏知道了,“第二家分店,小李子接手了过后,认为说是药店的位置在地段上选择的不是太好,不如挪个地方。”
“他想挪到哪儿?”李敏挑了眉问。
“小李子的意思,是说把药店挪到东市。”
靠近集市的话,当然生意会好些了。可是,那里的地皮肯定价格也高。
“我估摸算了下,开始店面不要做的太大,反正,小姐名气在京师里,是越来越名气了,只冲着小姐这个名气,应该不会至于入不敷出了,再渐渐的,把店面做大了。”徐掌柜估算这个挪地开店的价格,觉得以现在他们的资金而言,可以接受。
可李敏想的不是多开分店,李敏想的是:“我听说与普济局洽谈的生意不是太顺畅。”
“是。”这正好是徐掌柜想和她说的第二件事,说,“普济局的人想买小姐的方子,我不敢答应。想着这事儿肯定得小姐自己拿主意。”
“只是这样?”
徐掌柜一对上她眼睛,感觉都能被她一眼看透,顿觉尴尬,把没有说完的话接下去说:“是这样的,我是想着,我们小姐这样有本事,又不是没有自己的药堂,为什么这样的生意我们不能自己赚。”
李敏喟然一笑,道:“此话不假。徐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当然是,有好的生财途径不能白手让给人。”
“小姐,真是这个理儿。”徐掌柜听她肯定,同样笑眯了眼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普济局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规模,能敢做这样的事,不是因为他们有大夫,而是因为他们有药师。”
医药分家,无论西医、中医,都是如此。别看,李敏作为一名大夫,学习系统的医学理论时,要学药学,可是,论西医怎么研制药片,作出药片的具体过程,以及中药材怎么炮制,李敏肯定对这种技术是不熟练的。因为药书里面哪怕是讲了,她的专业毕竟是给人看病开药的,不是制药的。
“有些药材,你徐掌柜进药时应该很清楚了,不是从原产地采摘药材就可以的,必须通过药师去买炮制好的药物,自己做的话,有些炮制,药师有自己的技术,不转让给你,你也没有办法。”
徐掌柜对于李敏说的这些,都知道是对的。他是忘记了考虑到这点。如果真是要把李敏的药方做成药丸子,光凭徐氏药堂里的药童只会捡药煎药,怎么可能像普济局的大药师那样制作出药丸子药丹。不要说制作药丸子药丹了,光是很多药材入药方之前,都必须经过炮制这一道工序,才能使用。
从此可以看出,大药师对于药堂乃至大夫的重要性。有大夫能开好方子,但是,没有好药材搭配,等于白搭。
大药师并不好找,而且,找到,人家都不愿意出山。
“我娘是会炮制药材。”李敏说。
“是。”徐掌柜答,对这个答案确信无疑。
当初徐掌柜会跟随她娘做事,正因为她娘徐氏,拥有徐氏炮炙秘籍,会炮制药材。
说到这里,必须说一下炮制与炮炙。其实,最古来的说法,是炮炙而不叫炮制,炮炙的用法才叫做准确。炮是火字旁加个包子,炙是用肉在火苗上烤,都是烤食物的意思。可见,这个药材刚开始,和人进化时吃热食一样,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用火去毒。炮炙药材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目的,是减轻药材的毒性。
后来,又有些古书,把炮制药材叫成了修治。仔细分的话,这三者其实又略有不同。比如说,炮炙主要是指用火加工炮制药物,于是凡是与火有关的制法都可以叫做炮炙。修治的话,多是指一些不用火来加工处理的炮制方法。炮制,可以作为各种加工方法的总称。
但是,古书上,大都是用炮炙,或是修治修事来命名。所以,有徐氏炮炙秘籍。
“这本书,我没有见过。”徐掌柜声称,自己都没有机会,可以亲眼所见徐氏个人拥有的秘籍。
“没有关系。”李敏说,“我让我娘娘家的人过来。”
徐掌柜听到她这话,嘴巴张了张,像是很不可思议。
当年徐氏死了以后,徐氏药堂奄奄一息,饱受欺负这么多年,都不见徐老爷子派人出山增援。为什么突然现在,徐家改变主意了?
徐掌柜自己都早放弃了向徐家求救,总觉得徐老爷子不见得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而且徐老爷子,对李敏的娘,一直都有意见。意见在徐娘,为了帮助李大同升官,把药店都开到了京师里。
“二小姐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可是——”徐掌柜看李敏的眼神。
李敏对他不打谎:“我姥爷,希望查明我娘亲死亡的真相。我让人告诉我姥爷,我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
徐掌柜俨然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究竟徐氏怎么死的,是个谜,连和徐氏算是很亲近的他,都对此毫不知情,可见这事儿有多严重。
但是,话说回来,这事是必须查清楚,还死去的徐氏一个公道。作为女儿的李敏,有这个责任去做。这也是李敏穿来时心里已经打算好的,能为自己身体之前的灵魂所能尽到的一份义务。
“徐状元你认得?”
“是的,二小姐。”徐掌柜是知道徐有贞的。
“徐状元会把徐家药师带过来,到时候,掌柜你给他安排下吃住,然后,让人通知我。”
徐掌柜答应了好。
关于小李子的分店要挪地盘,李敏让其暂时先缓一缓,等药师来了以后,业务要怎么安排再说。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念夏一直在窗外等着。李敏看到她身影,知道王德胜把人带来了。于是,让徐掌柜打开下面地窖的门。
地窖在秋冬的时候阴气更重,因此点了几盆火。王德胜带着人,一路走下地窖。那人被蒙着眼睛,却好像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一路讪媚地说:“王,王大人,你这是不是带我去见你的主子?”
“什么王大人?杨神医,你什么时候那张嘴巴,都抹上蜜了?”
“我这张嘴巴,从来都是抹蜜的。”
“废话少说!不要以为你多说几句好话,能掩盖你犯下的罪行!要不是我主子,你早就死在牢所里了。”
“是,是——”
王德胜把人往前一推。杨洛宁顺着劲儿摔在地窖的地砖上,像是有几分狼狈。竖起耳朵听声音,杨洛宁找到了方向,坐起跪下磕了个脑袋,说:“小姐可不可以让我眼睛看看外面,反正这下面一样黑咕隆咚的。”
李敏对王德胜点头。
杨洛宁眼睛上蒙盖的黑布慢慢移开了,火光让他眼睛有些不适,他眨了好几下眼,终于看清楚椅子里坐着的人。虽然之前有见过李敏,可这会儿一见,杨洛宁只觉得这个病痨鬼是越变越漂亮了,从内到外的美丽。这种美丽除了天生的从徐氏遗传下来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后天的调养。
李敏的皮肤,白里透红,宛如阳春三月,水润润的,不是涂抹什么胭脂粉可以制造出来的效果。
像李莹,五官轮廓长得不错,美是美,但其实身体底子蛮差的,倘若不在脸蛋上抹点胭脂,那脸色其实是差的和菜花差不多。
保养这种事情,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到的。想皇宫里多少娘娘,每天光想着怎么把容貌保持青春永驻都能想破了脑袋,可是,到最终,都只能是依靠胭脂粉末。杨洛宁是大夫,所以知道,怎么能把保养这道功夫做到极致的,到底是要靠大夫的。因为,自古到今的古书里,写保养的秘方的,都是有名的大夫。
李敏能把自己的身体从一个瘦骨如柴到如今的美若天仙,光这一点,都能想象出李敏是不是有仙人那样不可思议的仙术。
杨洛宁喉咙里吞了吞口水,趴在地上说:“二姑娘,以前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把人认错了,还请二姑娘原谅老夫的错误。”
“认错谁了?”
“不,不就是——”杨洛宁磕磕巴巴道,“二姑娘您——”
“你认错我?”李敏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不,杨神医,世界上,唯独你是不可能认错我的。你都给我开过多少药了,能认错我?这让天下的大夫都情何以堪。长年累月能认错一个病人开药?”
杨洛宁那个脑袋无地自容,耷拉道:“二姑娘,老夫意思是,老夫以前不知道二姑娘习读过医书。”
“我读过医书,没有读过医书,有什么区别?”
杨洛宁满头大汗,答不上来。他能说吗?因为不知道李敏懂医,结果,给李敏乱开药,被李敏识穿了。
“杨神医,我这儿也没有时间与你多说废话。”李敏轻轻地磕了磕茶盖。
杨洛宁听到她一举一动都哆嗦,道:“老夫不敢和二姑娘说废话。”
“你有什么对我说的?”
杨洛宁抬头,张开嘴:“是,是夫人干的,不是我做的。我向天发誓,二姑娘!”
“什么是夫人干的,不是你做的?药不是你开的吗?”
“是,药方子是我开的,可是,里面都被夫人让人另加了什么药,老夫真是一点都不知情。”
“这就好笑了。杨神医。你不是一次两次给本姑娘看的病。第一次药方吃完了,本姑娘的病没有好,你难道没有怀疑?你不是给辛夫人看病时很确信自己开的方子无误,怀疑到抓药人头上吗?”
杨洛宁对此当然是不能自圆其说,如果说他开药是对的,但是,知道李敏病情没有好转却没有怀疑到抓药熬药的过程,他这个大夫同样有失责的责任要追究,他这是在旁观怂恿人家怎么把她李敏弄死。
“二姑娘。老夫坦白的说吧。这事儿与老夫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夫人与二姑娘之间的恩怨。老夫只是何其无辜,被牵累进来。”
“无辜?”李敏冷声笑了一声,像是无聊地挥挥手,“行吧,杨神医何其无辜,被本姑娘弄到这里来。杨神医本就该在牢里的。”
“别——”杨洛宁见王德胜伸出手要把他拉走,吓的魂都没了,面如土色,直嚷道,“二姑娘,老夫错了,老夫真的知道错了!”
王德胜躲开他抓来的五爪,一脚把他发疯的脑袋踹到地上,说:“一开始不是和你说了吗?如果不是我们家小姐,你早就死在牢里了。你难道不知道谁想弄死你吗?”
“知道。老夫知道!所以,老夫现在把一切都和小姐坦白了。”杨洛宁两行浊泪从眼眶里滚下来,很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老夫当初怎会答应当她的帮凶!”
说的是王氏。
“她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人家说你收了她很多银子。”
“胡说!那个,都是老夫该收的诊金!”杨洛宁义正严辞的,声明自己身为大夫的身价本就是这样高的。
“她能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对她铤而走险,做牛做马?”
这,正是,之前杨洛宁不敢和李敏启齿的。杨洛宁抬头偷偷看李敏的眼神,结果又噎着了口水,摸着心口忐忑道:“二姑娘,你得先保证老夫说了这话,你不会要了老夫的脑袋。”
“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但是,你什么都不说,本姑娘不要你的脑袋,自是有人想要你的脑袋。本姑娘何必费力砍你的脑袋,把你送给那人就行了。”
后无退路,杨洛宁硬着头皮,一横心,咬牙:“老夫这就说了,全说了。夫人当初,答应,如果能从二姑娘手里找到那本徐氏炮炙秘籍,分给我一半。”
她娘的药书?怎么?和其它药书不一样吗?
里面记载了什么神秘的东西,让不止王氏苦苦追求,连杨洛宁都动心不已。
杨洛宁说:“夫人说了,说是,那本秘籍里,应该记载了可以长寿不老的丹药修炼之术。”
长寿不老的丹药?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帝王都最后栽倒在这上面去了。
倘若这话是真的,也只能说明王氏、杨洛宁都是愚蠢的,真以为是世间存在有这样的东西。不要说古代,哪怕现代高科技都不可能有。
“你们自己用?”李敏微眯了下眼瞳。
当然不是了。
这样好的东西,自己用一回事,问题是,如果有这样好的东西,可以进贡给皇帝,那简直是不得了。活着如果没有能享福,活在世上不过是受苦,而要让自己能享福,当然是为了得到皇帝欢心,让皇帝赐给你无数银子和权力,是最好的捷径。
从杨洛宁无法掩盖的表情,李敏心底蓦然一沉,摸到什么了。无疑,王氏知道徐氏拥有神秘的方子可以撼动皇室,正因为徐氏进过宫得到了什么好处。所以,王氏才处心积虑要徐氏的秘籍。
看来,母亲这个死,与皇家是逃脱不了干系了。
李敏起身。杨洛宁被她这个动作又吓了一跳,爬上来意图抱住她大腿:“二姑娘,老夫什么都说,都说了,你,你不能把老夫扔回死牢里——”
“小姐?”王德胜只看李敏的意思。
“送他到南蛮。”
什么?
“南蛮那儿我听说挺缺大夫的。他要是能在那里行善,留他这条狗命,算是弥补他之前的罪过。”
南蛮那地方,没有开化,生活艰苦。杨洛宁听到南蛮两个字脸色都变了,和死人差不多。但是,在听见李敏后面的话,貌似他如果不去南蛮,只能落到尸首分离的境地。杨洛宁宁愿选择去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