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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节邀约不成功,爱德蒙唐泰斯并没有在意。
这次能在意大利和小班纳特先生碰上,虽然在他的计划之外,细想来,却像是上帝为他安排好了一样。
爱德蒙本就准备购置一本英国护照,这个身份必须能在仇敌中最老奸巨猾的那位面前过明路,就像他让“萨科纳”这个马耳他人在突尼斯学得一身阿拉伯人习气一样,他会在伦敦雕刻给“基督山伯爵”一个毫无破绽的敌人。
这是他为复仇所做的准备工作一环,当然也可以顺势成为报恩的一步。
反正已经有了基督山岛的约定,加上那天听到马车里师生之间的对话后,爱德蒙对如何向班纳特少爷报恩又有了新的计划。
——“我的朋友和敌人可不少,有人会暗中关照你,有人会来试探你,这些需要你自己甄别。”
年轻人或许生来就注定是个大起大落、留名史书的人,运气好时可以被女富豪和国务大臣眷顾,爱情前程双丰收,倒霉起来又总是接连遭遇强盗恶棍和坏女人,就连和自己吃饭也被牵连着差点去了强盗窝。
只是他天真纯善,似乎从来不会怀疑别人,连救命恩情都可以一带而过,一顿饭就能轻松骗走,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爱德蒙已经决意,亲自奔赴英国,暗中替他扫平一切阻碍。
这次考验结束后,年轻人的老师自然会更加器重照拂他,而自己在英国布置的一切也可以留给他的小朋友所用。
到时候,他就可以放心割舍一切,去做一个上帝指派、铁石心肠的裁决者,让那些无恶不作却被法律道德放过的卑吝小人一一接受天主的判决。
包下一整层的贵客回到伦敦旅馆时,老板本想迎上前,只是被伯爵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睛随意一扫,顿时背后一凉,如同他当年在野外遇到狼时一样,几乎出于生物本能慑服着立在了原地。
他开了这么多年旅馆,因为往来过客,自然阅人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复杂的人。
行止像是暴发户一样挥金如土,谈吐却又像是落魄贵族一样讲究倨傲,就连这时候,整个人也轻松融和了温和与讥讽这样完全*屏蔽的关键字*的两种气质。
最顶级的戏剧演员或许能表现这副神情,不过必须预设出立场,使他同时扮出杀死仇敌的戾气,营救友人的希冀。
不过很快,连柔软也消失殆尽了,接到了一封来自巴黎的信后,伯爵沉着脸走进了他完全改建过的房间。
——“唐格拉尔在墨西哥的先遣队发现了一座矿藏,借此封得了男爵的位置,资产还未评估,获知后将继续向您来信。”
爱德蒙唐泰斯当年入狱,是由唐格拉尔一手策划,并写下了栽赃陷害的告密信。
而投递这封信的,是娶了他未婚妻的弗尔南。
到这一步,年轻的唐泰斯或许还只是在提审时遇到一些挫折,有莫雷尔先生替他奔走,说不定就能洗清罪名。
可是这封信却牵扯到了检察官维尔福的父亲,维尔福唯恐被牵连,影响仕途,没有走任何司法流程,便将他直接送进了暗无天日的伊夫堡。
凶手唐格拉尔,从犯弗尔南,掘墓人维尔福。
是这三个人一步步将他从眼见的光明路途推进了万丈深渊,而他受尽了一切苦楚,失去了神甫,才从这个坟墓里爬出来。
现在,凶手又一次交到了好运。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善恶报应吗。
紧跟其后的忠心黑奴向门缝里担忧望去。
伯爵陷在猩红柔软的沙发里,死死攥着来信,却如同攫住了自己的脖颈,整个浸没在阴翳里,面容如同大理石雕成,苍白而冷硬。
“……”
狂欢节当日,在预先订好的窗口,弗伦奇看到了依旧是一身阿拉伯人打扮的老板。
“您不参加这次狂欢节了吗。”行长惊奇说,甚至忘了先前准备的开场白。
伯爵只是简单道:“不必了。”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望远镜,向对面的窗口望去。
弗伦奇认为他是胸有成竹,恍然大悟:“不错,我听说您和班纳特少爷已经是朋友了。”
于是他这才好好祝贺了老板新获得的爵位,接着道:“您既然已经先行接手了法国事务,并为了这件事这么努力,我不敢冒功,更不愿意落后。”
“您先前说,要将业务拓展到伦敦和维也纳,所以我一直在用关系打听,最近我了解到,伦敦的理查德·布朗特银行恰好需要一笔注资,您觉得?”
听到伦敦时,老板有了反应,终于把注意力移回了他们所在的窗口,用一种难以洞悉的目光看向弗伦奇。
“我可以信任你去做这件事。你知道我的要求吧?”
弗伦奇点头,恭恭敬敬道:“我明白,您只要完全控股。我会尽力在最小成本……”
“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行长。”
伯爵冷淡说,“我只要结果就行了,至于花多少钱,我并不在乎。不过,你既然许诺了——”
“我一定会办到。”弗伦奇连忙说。
他知道这位先生有多在意一个人是否能信守承诺。
弗伦奇不敢多呆,赶紧将其他话说完,从老板所在的窗口退了出去,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板似乎在瞬间又变回了班纳特少爷出现前的样子,知道不应该腹诽自己尊敬的恩人,行长却禁不住想起了去看马戏团表演,他曾经无意在后台看到的景象。
被关在狭小铁笼里躁动不安的狮子,因为血腥而嗤声游走,露出尖利的牙,一旦被放出就会择人而噬。
下楼时,弗伦奇忍不住拿出为了今天狂欢节备好的单筒望远镜朝对面窗口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和几顶白色假发相谈甚欢的小班纳特先生。
难怪老板这么生气,看来班纳特少爷选择了其他人,也就是说法国的事务进展其实并不顺利,自己还上赶着分享自己在伦敦已经十拿九稳的买卖,不就是找骂吗。
心里一边叫苦不迭,弗伦奇很快惊奇发现,班纳特少爷并没有在那个窗口呆很久,一会又换到了另一个窗口拜访。
这位不列颠人并没有他的同胞那样的冷峻态度,反而面带笑意,斯文儒雅,只要敲响包厢和窗口,不论对方先前是什么态度,最后一定会得到友善的礼遇。
对年轻人来说,似乎获得人的好感,就像天生可爱的孩童轻声索要糖果一样简单。
不过他很快就要受到挫折了。
弗伦奇想着,看他脚步轻快走上来,非常自然和自己打招呼。
因为先前那顿饭,他对这位俊秀亲切的小绅士也颇有好感,所以关切问:“您是要去见基督山伯爵吗?”
“是的。”
“伯爵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啊,谢谢您的提醒。”
年轻人说完这句话,点头向行长告辞,在担忧的目光里毫不畏惧敲响了伯爵所在窗口的门,像是上门索要债务的债主一样有底气。
伯爵见到克莉丝后,面色稍缓,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接着就嘲弄道:“您看上去事务颇为繁忙。”
她故作惊讶说:“您是认为我欺骗了您吗?”
“我的确拒绝了所有邀请,是因为我和老师布置的功课有一个约会,我必须一一拜会那些人。”
费尔德侯爵离开得突然,没有来得及告辞,而她刚好被作为弟子引入社交界了,完全可以在名义上代表他。
于是,老师在信里给她留了份大作业:
替他在这次狂欢节里向那些熟识打招呼,告知他的仓促离开,要使歉意足够,重点却必须带回她自己身上,借机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