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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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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破神州!”

无数的声音在寒初珞脑中交汇,而后沉寂。

犹如厚重的黑云,静待雷鸣裂空。

夕阳最后一线赤红,终是消失在了山涧。

寒初珞脑中回荡起天命坛中,数万准祭念诵过无数遍的祝祷词——

“白景子息,近之为臣,退之凡愚!”

对了。

这无形的、被称之为“子息”的力量,恰是近那一丈便是臣民,退离半步却会沦为可悲的凡愚。

他早已不甘于做这凡愚,更不愿臣服于天的力量。因为无论那个悬在空中的人如何变化,都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答案从来再明显不过,恰如伐虎法则与凌云无双共鸣的声音——

“沁睚忻!”

寒初珞听见自己以极轻的声音唤了一声。

这是他初次唤他的这个名讳。

眼前的风景骤然巨变,出现了熟悉的无数台阶。

他拾级而上,七扇门扉犹如臣服在他脚下,自行洞开。

一步踏上便直冲入武道七层。

——极境巅峰!

他纵身而起,毫不犹疑地向着悬在空中的那点玄黑轮廓而去。

瞬息之间,不止是五感,连他的思绪都仿若被洞开。

千万念头划过脑海,浮出无数的疑问:

为何子息是白景的呼吸吐纳所凝聚?

为何同是法则,当初苍龙持有三种法则却会败给伐虎?

为何伐虎明明有用凌驾于六灵顶点的法则之力,它却不是六灵之首?

为何“他”当初在天命坛时,要告诉他只有他能杀死白景?

为何,为……

答案不是一直都近在咫尺吗?

他又为何要恐惧?

此前的迷茫,歧途与犹豫好似都无关紧要。

跌落,爬起,失败,奋起……败而不馁,就是如此的艰难。

却是他不可或缺的必经之路。

宛如流火残阳的漫天血雾之中,寒初珞数度从空中跌落在地上,又数度大力踏地跃起。

他如同展开羽翅翱翔一般,被自身法则那玄奥的力量送到了那高悬的“天”的一丈开外,心中唯有“无畏”。

如同义无反顾的慨然赴死。

寒初珞毫不畏惧的穿过四下蔓延的恐怖无形,径直踏入了白景一丈之内。

“住手。”

如诗似画的声音破开四下弥漫的血雾。

与之前踏入子息那一丈时完全不同,他的胸口规律起伏,行动自如。

他一把攥住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躯壳手臂,拦下他所有暴虐的举动。

为自己,为神魂,为天魂,亦是……为“他”。

囊括此前因凡尘俗世而起的种种愤怒、不甘以及深植血骨的……悔恨。

将一切活物粉碎为血雾的无形之力骤停,顷刻间重归于那一丈,依旧带着让人窒息的威压,却无法伤害到寒初珞以及他人分毫。

在他的呼吸吐纳间,伐虎法则随执念而动,驱逐深藏在心底的敬畏与恐惧,恬淡平静的如同亘古长存、无所不在的神祇。而驱策那力量的白景却震惊不已的看着一丈之内死紧的攥着自己胳膊的人,听他一字一顿的说:

“住手,好么?”

“你,驾驭了,‘无中之无’?”

沁睚忻难以置信看着寒初珞。

“你,怎么,可能驾驭……?”

寒初珞置若罔闻道:“你本就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白景非人。”

沁睚忻毫不留情的说。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我不是人,我是白景,白景非人。”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我不杀你,不过是因为一个法则枷锁……”

“我知道。”寒初珞打断道,“我有伐虎碎片,我饮了空蝉,你是神魂,神祇法则助你从无形中归来,我的生死因此与你的存在相关,若是我死,你亦会被灭。”

这便是“命理相叠”的解法。

融入他血骨命脉的伐虎法则与他的三魂之一生死同行。

“你们三者。”

寒初珞笃定道。

“其实我从来就不该区分你们三者,恰如我在‘回溯’中看到的那般——”

寒初珞摇头:“天魂是你们自卵壳诞生起就存在那部分,‘他’是你们十八载所经历的少时岁月,你则是五行问天后就被禁锢于天道的六岁孩童,是还未被八重从绝望中救出来的你。”

沁睚忻惊愕地看着寒初珞,后者却径自说道。

“可真正禁锢你的从来就不是白凝羽,而是你对自身的恨——”

他恨自己身为天命之景,他恨自己的诞生,他甚至想自己早些死去,这样白凝羽就不会再杀倍数的虚景,白林也不会死……

他该恨的是命数,是促成一切的旁人,甚至可以是寒初珞。

可他没有。

此前,竟是从未有人察觉到,沁睚忻恨自己恨得无可自拔。

以至于,恨到想亲手杀死自己。

可他杀不了自己。

寒初珞在天命坛也不想杀他。

于是,他便杀戮来佐证对自身的憎恨。

惊雷破空,恰如墨青上点缀的雷云绣纹。

凌厉,淋漓,亦宛如诗画。

“你可以憎恨任何人。”

寒初珞如少年时那般,重新站在仅距沁睚忻咫尺的地方。

“唯独别恨自己。”

寒初珞在沁睚忻惊愕表情中,笑了起来。

他笑的有些无奈,亦有绝不后退的坚韧。

他说:“对不起。”

方才入武那刹,他才想透“白景天生三魂分离”的意思。

第一个他天生被锁在空无之中,第二个他目睹残酷与扭曲亦被锁入其中。

那个三魂七魄被天命二字损毁得残破不堪的孩子,踉跄着抵达竹海中的世外桃源,再次跌入深渊。

他当初若是就此沉溺下去,堕落下去,无疑就是又一个灾厄之景。

可是,有前代,有前代派来的八重,有六老,有重凌,甚至是总是唾弃他的母亲白氏,那些正面的,负面的,美好的,不堪的,全都搓揉融合,这才组成了矛盾的他,组成了“人”。

六道祭祀之后,他却被迫斩断了这些,让那些似人的部分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成了那个残破不堪的、沉溺渊底的孩童,没有人知道这些,没有人看懂这些,没有人能无畏的走近他,陪着他,倾尽所有,重新将他拉拽出来。

那个颤抖着、惊惧着、恨极了自己的小孩,那个想方设法想让别人也憎恶他的小孩,那个好似恶劣到什么都不在乎……最终,独自一人成了一种看似温和却让人心惊胆战的恐惧,让人不敢近其一丈。

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善恶。

就像曾经的八重所做的那些。

寒初珞说:“对不起,我天资如此。”

他说:“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你怎样的人。”

就让他来做这个一度,再一度……无论几度,都能将白景拉拽回人世间的存在。

“我在。”

寒初珞终于看透了这个“孩童”藏着的恐惧与憎恨,并笃定地告诉他。

“你看。”

他说:

“我在你一丈之内。”

“我无须你的庇护,更不会臣服于你。”

“你根本伤不了我分毫,更不用说是杀死我。”

“我不会畏惧于你。”

“绝对不会。”

天与神,注定彼此为敌。

天与神也注定并肩而行。

恰如天道与法则。

原来。

这就是。

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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