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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程城。”
卢立再度听见这个一度潜伏在自己手下的人,发出妖怪似的嗤笑。
“我与他或许可能合作,却也仅限于此了。”
宁坅听出言下之意——虽然救他出来的不是程城,二人却的确有合谋。
卢立径自说道:“你们宁家之人,生来就是将种,初阵后即可领兵,哪会明白我们文臣在这乱世中沉浮、任人宰割的苦处?”
“卢大人贵为三千文官之首,当初不折腾那拥兵自重的之,便能在天都府中锦衣玉食,也是统辖一方郡土的贵人,更不用任我宁家宰割,不是么?”
宁坅见诸多试探都没有用处,只能抓准对方唯一的逆鳞,道:
“莫非卢大人已经放下了成见,与田大人合谋?”
卢立闻言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宁坅觑着对方寡黑的脸,继续不动声色道:“如是合两位宰辅之力,天帝兵的确是可能卖几分面子给……”
“卖个屁!”卢立被踩到痛脚,暴跳如雷,连累世文人的仪态都顾不得了,破口大骂道:“田卓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肯定没想到他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卢立不知如何得到了天都府的天帝兵驻兵兵权,带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血洗了右宰辅府邸,甚至亲自动手杀光了田卓一家大小。
若非田卓身在问天金殿,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你说……什么?”宁坅惊愕不已,“你说你把田宰辅的家人怎么了?”
“杀了。”卢立猖狂道,“我把他全家上下都杀光了!”
杀人的那刻,尤其是锐器捅破田家妇孺幼子的胸口的感觉,直让他恍然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轻时,怎一个畅快了得。
若是早知道杀人如此痛快,他又何必在朝堂上与那田卓明争暗斗,早就不会去在乎那点儿可悲的权势,而一心专注于囤积私兵了。
“你……”宁坅一时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半个字来。
“田卓那老不死听闻此事,竟然害怕的升起了桥门,闭锁了整座天帝宫,根本不敢前来报复。”卢立继续得意道。
天帝兵广众,实际在用的虎符亦是多块,只是寻常人只想得到元帅和天帝手中的那两块总符,而这两块一丢,即会如当初的卢立一般,成为众矢。
反观天帝宫和天都府驻守的兵同样是天帝兵,却分属两套大帐,调动亦需要不同的虎符。卢立虽然拿到了后一块,前一块却是掌握在天帝宫执侍奉手中,那人又与田卓亲近,才有现在收桥彼此在天都府内对峙的情形。
可卢立不杀掉田卓又怎么能解恨?当然以内外城同在问天金殿的诸官员的家小性命做要挟,令他们交出田卓。
庙堂之中的争斗讲究的是杀人不见血,惯用的手段多相互诟陷,害人背个株连的罪名,三代内死,九族流放罢了,从来没有卢立这般明刀明枪的取政敌一家上下数百口性命。
卢立当初不是没诟陷过田卓,只是诏天帝贤明,反而彻查了此事,还田卓青白不说反倒把卢立推出去陷害田卓的那名官员治了罪。诏天帝私下召见了卢立,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想要左右宰和睦罢了。
卢立当时心领神会,没再造次。
等到诏天帝驾崩,他没了制约,又几次三番动作不成,终是沦落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回头再看还在朝堂上统领文官的田卓,怎能不更加憎恨?自然一得到天都府的兵权,就屠了田卓满门。
田卓一门灭的消息传入宫中时,已令众官员震荡,若非卢立手中捏着兵符,掌控了天都府的门户,暂时封锁了往来消息,这件事恐怕已经传到了开天元帅耳中。
本来无论世道如何乱,只要天帝兵还在,只要元帅虎符还在,只要开天宁家还被天命束缚,他们就会庇护天都府,这首府之地就如同一个免死符,哪怕天帝更迭再多,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现在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田卓的家小被杀后,卢立还要田卓的性命。众官员自然会想,要是自己的家小也被杀了,他们自己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程城听闻了宁远大婚之事,当即放出了人在天都府的假消息,本来打算将宁远引至此地,趁机要挟她放出囚在元帅府大牢的宇烠,奈何宁远本就‘有事弟弟服其劳’毛病,自然命你前来。程城因此改变策略,转借大婚贺喜将宇烠留在左右两营的人马送进启天城‘道贺’,等晚上再扮作刺客,夜袭宁家祖宅。”
卢立跟田卓毕竟斗了太久,仅仅提到名字就让他气到口不择言,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可惜,宇烠已经不姓宁了,只能挟持宁圩的妻小,准备以他为傀儡,再对金印下手……”
宁坅尽可能镇定地听完这些始末,心下则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
卢立被田卓二字挑衅得乍看失去了冷静,却也很快就平复下来,反而借机挑明了宁坅疑惑之事,借此来动摇他。
无论宁坅是担忧宁家祖宅,还是担心被宇烠挟持的宁圩,只要他挂心家人的安危,就是可以拿捏的弱点。
宁坅思索不过数息也察觉到卢立的打算,面上维持原样,心下不禁感叹:姜到底是老的辣。卢立上下嘴皮一碰,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宇烠和程城头上,让人不经意间就忽略了很多未解的疑惑,诸如:宁圩既然刚落到程城手里,他卢立又是如何得到天都府兵权?
宁坅自认没有千回百转的心思,稍有疏忽就斗不过这位朝堂中打滚了数十载的前左相,更揣度不出他背后藏着的究竟是谁。
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不能任由自己沦为没有四肢的废人,自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