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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面说,葬河河道……”
文书刚开了个话头就被居忠打断。
“你与其担心那个背后放冷箭的老东西,不如担心我们这江春城能否守得住!”
文书:“……”
虞宫的两位大将军一个在虞宫的葬河河道,一个在虞宫东面的羽山道,是名声在外的“双伐”二将,按道理关系应该不差,其实一个属凶猫,一个属疯狗,注定合不来。
双伐的梁子结在初次照面,居忠开口第一句话就触了付寻松的霉头。
居忠说:“你这老东西居然是八郡第一弓?那柴禾似的胳膊还能拉得开弓?”
且不说付寻松胳膊是不是柴禾,他本人只长居忠十多岁而已,哪里跟“老”扯得上关系?当即就“年轻气盛”的跳了脚,骂道:
“废话少说,有本事来跟我比个胜负!”
居忠初生牛犊不怕虎,听人这么一说,当即拉开架势就要跟付寻松较量一番。
付寻松心眼比被居忠多,他根本没想“较量”,上手就直接“教训”了对方一顿。
居忠眼看着付寻松转身去从亲兵手里接长弓,误以为他是准备摆开架势开打,便也跨上爱马准备借快马的冲力跟板斧,把付寻松当场一刀两断。可还不等居忠骑稳战马,更不用说是摆开架势,付寻松迎面就给居忠来了个三箭齐发的冷矢。一箭射下了居忠的头冠,一箭擦过了他的脖颈,一箭戳了他爱马的尾巴毛……可想而知,居忠落地的时候是被受惊的马给摔下来的,并且还披头散发脖子带血。这要换成其他人,估计都羞愤得去找付寻松拼个你死我活了,居忠却是十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也不会看情况不对就会换个效忠对象。
于是,武斗略逊一筹的居忠改跟付寻松文斗。
“背后放冷箭的老不死!”居忠破口大骂付寻松。
付寻松想了想也骂回去:“你个口无遮拦的大豪猪!”
付寻松比居忠在军中的资历深得多,加上前者还是土生土长的虞宫地头蛇,瞅见居忠这么个换了几位主子的家伙,自然是嫌得不行。居忠对看不上眼的人更直接提板斧去砍,非得伺候个一刀两断才能舒心。可惜,居忠遇到付寻松,根本连“八郡第一弓”百丈都近不了,更不用提想用一板斧砍死付寻松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了,干脆互别苗头,一个在南一个在东,打算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平时“双伐”二将若听到这两个称呼,肯定一个冷笑,一个嗤之以鼻,恨不得一夜之间只剩“单伐”。
湛天谣就在双伐这场别开生面的初见时,好好的目瞪口呆了一番,明白了何谓男人斤斤计较起来女人们根本不是对手,并在他们两个吵得丢尽虞宫大将的颜面之前,从旁拔出腰间佩刀,给他们两个门面一人来一刀背。
两位大将脸上登时各多出一条“横杠”和“竖杠”,这才板起脸来说了几句还算过得去的场面客套话,诸如“居将军后生可畏,豪爽英武”、“付将军老当益壮,老骥伏枥”之类的,一个暗讽别人蠢,一个嘲笑别人老不死的话。
这出“别开生面”的双伐初见后来被人们以讹传讹,甚至扯出了二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荒谬说法,以至于二人每次听见双伐并称,都会气得脸红脖子粗。湛天谣自然只得把他们一个派往南、一个丢到东,守备虞宫两个关键点,连每年的祭天大朝会都勒令他们不用回朝。
这二位常年自扫门前雪的左右二将,至多十二万火急会送一封消息告知对方军情如何,否则平常绝对不会有往来,假设一不小心同处一室,必定需要湛天谣用非墨刀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争执。
所以说,男人跟男人计较起来,真的比女人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忆不那么让人愉快,居忠对文书的口气也愈发臭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说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那个有病的狐狸脸肯定又来蹦跶了,叫那老东西自己想法子解决,你也看到我们这边是什么情形,我可没空管那老东西的死活。”
“是。”文书在居忠身边留那么久,自然是知道“双伐初见”是如何,也清楚现在江春城这束手无策的情况,转述军情也只是职责所在。
“下官不能为将军分忧,反而害将军损兵折将,实在羞愧。”文书躬身道。
“没你的事。”居忠此人吃软不吃硬,尤其没法拿以退为进的文书来撒气,当即缓和了颜色,“你当初只是被派过来打理文书和操演,谋略兵法本来就不是你的分内事。”
可惜,乱世不由人,每位王侯都巴不得手下每个文官都是八面玲珑无所不精的谋士,阵前要能出尽阴谋诡计,战前要能筹备物资,战后要能修整备。而每一位将军也是同样,居忠阵前所向披靡,兵法也必须擅长,只是守城这种细致活,真是太难为他那颗粗粝的心了,他要真是能面面俱到应付所有战局,早就去开天宁家六大营打混了。
反观叛军,不知从何处觅得个狗头军师,竟然能想出依仗粮草充裕便要活活耗死人的攻城方法,每天按照时辰来换岗轮流,每次只攻一扇门。
居忠以往自视甚高,谁都入不了眼,手下未曾认命过任何副将,遇到眼下这般狼狈的车轮守城战,只能把自己亲卫拆开来分别放每个城墙头。
奈何对方的车轮战玩的太过娴熟,一旦正面交锋,亲兵根本镇守不住,居忠依旧得在四面墙之间奔波,没有任何休整时间。
居忠知道自己厉害,可他扒了手指一算,已经一个昼夜未曾合眼了,即便他为了不扰乱军心而绷着脸,让旁人看不半点疲态,并非是真不知疲惫。他这具肉体凡胎,要是再不吃喝拉撒睡,再经历几回这种极其消耗体力的车轮战,肯定得玩完。
可是,湛天谣把仅剩的三座城池都交给了他,已经丢了两座。说难听点,无论丢了哪一座,都该将领提头去见。他又不比传说中三头六臂,被砍了一颗又一颗还能有剩,只能背着那两柄斧头,撑着眼皮继续策马赶往东门,满心期望至少要保住这仅存的最后一座城。
三个时辰后,居忠又奔向了另一扇门,再三个时辰后,他又换了地方,再再……
又一个昼夜过去,居忠束手无策,只能再试一回文书之前提的法子。
上次失败他以为是自己没有亲自上阵的原因,现在又折损进去一千精兵外加他自己的胳膊上、脸上都多了几道伤,这才知道文书的计谋是铁板定钉的完全不行,连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都没有,难免跟文书面面相觑。
他们二人原本都自认聪明,却没想到叛军之中也是人才辈出。
文书再度告罪请罚,而江春城被围正是用人之际,居忠自然只能罚她戴罪立功,自己则继续带伤上阵。
“这怕是马革都不能裹尸了。”
居忠自言自语的策马奔向另一座城门时,琢磨着那马革裹尸是战死乱军从中的情况,他这种活活累死的情形真不知该用什么来裹尸了。
压在右将军脑袋上两天两夜的黑云十分应景,说话间仿佛就变得更厚实了。
可惜,直到当天夜里,还是没能落下一滴雨。
它就这么黑漆漆地压在人的脑袋上,仿佛在对居忠即将累死的战法给予了最无情的讽刺。
“这老天爷实在是很不开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