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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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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前前后后说了几句话,已经拉拉扯扯地进了展厅。

“我的事,和这些故纸堆到底有什么关系?”苾离站在半人高的郦寄照片下,无端地生出了恐惧感。一波一波的战栗渐渐从她尾椎骨升上脊背,应和着黑白照片和压抑的灯光。

相片里的郦寄正襟危坐,眼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是在讽刺着什么。

“当然有很大关系,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事情的起因经过。”沁凉对着北界总长的遗照是半个眼神都欠奉,只盯着“第一幕”那几个字,“以及……周湘哀。”

苾离沉默了半刻钟,摇头:“我觉得不重要。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猜到的,的确是历史遗留问题,具体则毫无头绪。每十年就是白云苍狗,谁能推算这么长时间的变革?

沁凉笑道:“我猜的,不行吗?你看看不就知道问题关窍了?”

“你不要打哑谜,我没有兴趣。”苾离冷冷地警告她,便脱开她的手,径直向前走去,“既然如此,反正我也没有来过,那就姑且四处看看,我自己一个人,你少来误导我。”

沁凉答应了。眸光流转,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第一幕很短,大致讲了内战的起因和北党的成立。

苾离晃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异常,她感觉到沁凉在不疾不徐地打转,偶尔有淡淡的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脊背上,随即又迅速移开。

叶庭才,简淇涉,薛清张……她一张一张扫过黑白照片,这些北党高官不乏比郦寄年长、资历又老的人,却都是他的心腹,足见郦寄的手段。

内战被人为分为三个阶段,从前九年断断续续的局部热战到休战,南党委员处处长周任死后休战结束,到第十二年末爻门被北党攻占形势大变,直到战争结束。

第二幕概述了战争三个阶段的大事记,出镜者清一色几乎都是男人,也有少数几张谢今枝的照片,还有一张摄于爻门死难三万余人后,城楼上风姿绰约的女人拥着裘衣背立着。

苾离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传说中那个被叶庭才称赞为第一美人的女人,身形瘦削,也是让简淇涉爱得如痴如狂的女人。

——那个梦境中,她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她看到这个红颜薄命的女人时,总会有种闷闷的感觉。

比起颜子璇,其实更让她留意的还有谢今枝。每当她瞥见谢今枝意气风发的照片,心口就会沉沉地痛着,没有任何征兆和由来。

第二幕比第一幕长得多,比起那十七年的光阴却太短。

她匆匆地走了一遍,触动依旧不大,直到第三幕的人物介绍。

不再是清一色的军政人物,形形色色的各界名流争相涌现,使那段惨烈的历史终于染上了一点人气,恰巧有一个导游在给旅游团做介绍,苾离就好奇地走过去。

“……郦总长闲暇时最喜欢去凰晴坊听曲,尤其是那儿的招牌梅玖微的坠云腔,现在还有一些旧的录音保留下来,非常动听。人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风月场过客来来去去,梅玖微一直没给人青眼,连郦总长抛来的橄榄枝也不接,一直守身如玉。没人能弄清楚她有没有爱过谁,反正内战第十三年初凰晴坊毁于一场大火,许多名伶都没能逃过去,繁华毁于一旦。后来虽然在旧址上重新建起,却终究不复当年盛景。”

四周的旅人津津有味地听着——没人不喜欢听风月之事,尤其是这样名满天下的女人。

“梅玖微死时是郦总长亲自题写的挽联。”导游后退几步,转到另一个展窗前,“你们看梅玖微改了行业的师姐梅曲裳,还有谢今折、庄珊。”

今枝今折。

苾离闻言给了点反应,目光定在一张老评报的照片上,标题用大字写了“时耶?命耶?”。

“谢今枝一辈子刃人无数,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翻脸无情;谢今折却固执而不知变通,空有一腔正气无处使力。当时颜子璇给她们两姐妹一个评价,就是后来非常有名的那句‘既想着等到尘埃落定再行打算,又想着在混沌时洞见未知,如果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那还要什么“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谶言?’”

“孟导,这两姐妹不是关系很差吗?”有人插嘴问道。

导游点头:“是的。有考据说明谢今折的那场暗杀的策划人根本就是以她姐姐为中心的。谢上将死忠于周家,即使妹妹也不能写对南党不利的传言。甚至有人认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姐妹。”

导游喝了一口水,继续道:“说实在话我非常不喜欢谢今枝,但是不可否认我很敬佩她,她的理想就是成为人上人,她可以把路上一切的不安因素都排除掉,什么爱情亲情友情都迟早为理想靠边站,这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魄力。”

“这个展窗是专门辟出来讲颜子璇的。”导游转身到了另一块展窗,“说真的,我带团带了多少年,每次看到颜子璇的照片还是会心动,想想老天怎么会造出这么一个美人,最上面是她学生时代的一张照片,你们看,真的很美。四十年前有一部电视剧叫《又重重》,就是以颜子璇为主角的。虽说饰演者赵则予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女,但是她却远没有颜子璇的气质。当年简淇涉是厮混在水月镜天时邂逅的颜子璇,后者置身风尘却超然事外,眉目中有一种厌世疏离感。她始终入世却保持大隐于市的坦然,无论如何这不是赵则予能演出来的感觉。何况我觉得当年颜子璇再怎么被追捕被陷害都始终没有屈服,赵则予把颜子璇演得太过可怜了。叶庭才阅人无数,不可能只是因为皮囊就称赞颜子璇。”

苾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空有皮囊有什么用?”

周围的人的目光陡然间聚焦在她身上,有惊讶有探寻,导游认得她不是团里的游客,却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可是颜子璇也确实不是花瓶啊,她替北党解决了爻门这个心腹大患。”

那时——她站在湘哀家的窗边,对着那座升天牌坊,听湘哀讲述牌坊的来历。

湘哀说那是祭往生用的牌坊,颜子璇在一夕之间杀了三万多人,而她们生活的地方,曾经就叫做爻门,兵家必争之地。

她于是脸色苍白地问:“颜子璇,是她让爻门的居民死于非命吗?”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或许颜子璇后来后悔了,所以才有了那幢牌坊——可湘哀说,其实那座牌坊很久以前就在了,就是升天牌坊。

导游挠了挠头:“就算事实如此,颜子璇她毕竟不是军官,不会亲自下场打仗呀。”

那是怎么解决的??

苾离感觉心在突突地狂跳,她有着隐隐现现的预感,她好像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真相,可是……颜子璇却被枪决了。

颜子璇以一个“第一美人”的名头,甘愿去做简淇涉的姨太太。她曾辗转过水月镜天这样的地方,那时她在想什么?

红颜薄命,传说虽然好听,可……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导游带着一团的人又去看谢今枝的展板了。

苾离抬起头,看着那张三分明丽七分风尘的照片。

她惶然四顾,没有人能给她解释,直到她看到——

她看到了那个名为永生不寄的牌坊。牌坊下白衣白发的女人跪着,那里似乎有一个隆起的小土丘——

而那张脸,分明是湘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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