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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217)
一下课,就该用饭了!大部分启明都跟这些人一起用饭。费扬果追着启明,今儿他得跟启明挨着坐,他有话要私下说。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黄宗羲。
嘿!这人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启明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他问说,“吃饭了吗?”
没有!
巴林不由的看了此人一眼,这般直接的人在宫里如今可少见了。
启明点头,“那就走吧,一起吃饭呀。”
哦!好的!
年哥儿:“……”这种神奇的生物要是在皇爷在世的时候,得被打死的吧。当然了,也不一定。他可能在外面站死,那位皇爷也未必会见他。
然后黄宗羲就跟着一块吃饭去了。
到了才发现,一起吃饭的话就是一个大圆桌。挨着坐了,一起吃就完了。看着是一桌子菜没错,可这数目一定是每个人按照四个菜算的。
太子一动筷子,就都开吃了,并不区分个主次,谁想吃什么转这个圆桌便是了。有一道菜色他觉得新鲜,他还不由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菜?”
费扬果:“………………”这样的读书人真该送去大清,抽俩鞭子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启明看了一眼,就:“花椒芽裹着蛋液在油里炸出来的。”
花椒芽?摘了花椒的嫩芽,岂不是影响产花椒?
百官忍无可忍:“大少爷,这有些作物打掉一些芽叶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实的。掐下来的芽叶,有些是可以食用或是药用的。花椒芽可以吃,枣芽可以制茶……你尝尝那道菜,那是用桃花做的,那个糕点是用梨花做的……还有那喝的那是苹果花……这都不是摘了为享受的,更不会影响结果子。有些花开的太繁盛,怕果子长不大,就得把多余的花剔除下来。从这个季节开始,宫里的吃食就是这样的,尽量用一些容易被忽略掉的食材。”
王承恩给黄宗羲盛了半碗特别的饭,“这是用泡桐花蒸出来的卖饭,黄大人尝尝。”
黄宗羲:“……”这什么口感?宫里竟然吃的是这个。
启明把那半碗麦饭拿了,“你吃惯这个就不勉强,吃你爱吃的吧。”
黄宗羲面前又被放了空碗,他叹了一声,“学社每次在会馆里集会,办的都很好。喝的是一等一的好茶,茶点是顶顶好的点心,哪怕不入席吃饭,只每桌的茶和点心,每次每桌的开销都在二三两银子。”
可太子连带这一圈人,这顿饭花费也就是两三钱银子。
他特诚恳的说,“殿下,臣发现,臣竟是误了。臣的很多看法都不成熟,臣的父亲教训过臣了……”
费扬果:“……”所以呢,做臣子的,错了,就这么认个错就完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打量启明,看他想怎么着。
启明把泡桐花麦饭往嘴里扒拉,这才道:“你挺好的!”
一桌子都稍微顿了一下,这小子哪里好了?完全没看出来。
就听启明道:“只有心思纯醇的人,才能思量一点别人不能也不敢思量的事,这是你的长处。想法这个东西,今儿这么想,明儿那么想……人遇事之后会不断修正自己的看法,这往往是需要一生去总结和思索的。我发现,你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静静的思考,且总能触及较深的一个人。”
费扬果一边嚼着菜,一边就心道:这不就是个不停得碰壁,不停反思,不停总结而后获得顿悟的过程吗?
那边启明把花椒芽的盆子端起来,把剩下的半碟子菜都给黄宗羲扒拉进碗里,“没事!孤珍惜身边每个大胆尝试,大胆思索,不怕失败大胆试错的人。孤觉得你很好,孤身边就缺少你这样心底纯净的人。”
一桌子的其他人看见黄宗羲眼睛亮闪闪的,就都低了头各自扒拉饭去了。
饭吃完了,黄宗羲很高兴的走了。
年哥儿毫不客气的说启明:“黄尊素大人一定会特别‘感激’殿下的。”纵着人家儿子继续‘理想’下去,这绝不是人家父亲乐意看到的。
启明心里叹气,他刚才说的真的是真的!这事上总有一些人比较个例,他们在很多关系里做不到面面俱到,在人群里看起来他们都很‘笨拙’,很多人际关系好似都处理不好,看起来特别的特立独行。
就像是张岱张先生,他不个例吗?他也很个例,在朝廷这个地方,他很不合群。这人在很多地方都有缺点,但不能不承认,此人在其他地方特别有灵性。
启明就说,“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护着他们的这一丝单纯,就是毁了大才了。”说着,就看王承恩,“你去找季师傅,告诉他……对黄宗羲不用太过苛责。”
只不去先见上官,直接来找自己这一点,就够他喝一壶的。这种人要是不护着点,是干不下去的。光是排挤也排挤的他无立足之地。
季成礼得了话,心里就有数了。怎么说呢?处的久了,就真觉得祖宗保佑啊,大明竟然出了这么一位储君。
太子这么包容维护,黄宗羲是感觉不出来的。但这个话得透给黄尊素知道,咱别心里没数呀!
黄尊素能怎么办呢?!联络东林旧人,咱上个折子吧!改国-号这个事是可以做的呀!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外表是什么样的,还得看内里是什么样的。只要里子不变,那表皮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是人穿衣服一样,你换一件衣裳穿,就不是你了吗?
于是,飞来的折子上,越来越的多的赞成换国-号。泰州学派出身的,这是很大的一批人。冬天雪大,书信传递满。好些信是在年后才从传到的。不得不说,林家的地位和李贽的余荫,在这春日里几乎都得到了反馈。
这些人在大明的角角落落,很多人都是官身,很多人祖上是官身,就像是那位方以智的父亲,就是收到林家书信的一位。在收到信后,还没决定信该怎么写呢。就受到在家里守寡的妹妹的书信,说自家的儿子都干了啥事,尤其是学社里那么多人叛逃之后,朝廷便是叫这一拨学社的人都崛了仕途都是该的。他在思量,思量这个折子该怎么写才合适。既得保全儿子,又得叫皇上觉得自己同意改国-号的事跟儿子的事无关,要不然这就像是在跟皇上做买卖了。皇上会不会想:哦!你支持我,是让我对你儿子网开一面呀!
千万不能叫人有这样的误会。
还思量着呢,家里的书信又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信上说了:自家那儿子被皇上下旨聘到‘求真馆’。
求真馆,是个啥馆?
家里人也说不清,但却点出了在求真馆任职的其他人,有些甚至是兼职。比如,洋人汤若望。比如大博士徐光启,比如宋应星,比如会做外科手术的陈实功,比如很有名的温补大夫张景岳,还有四处瞎跑的那个徐霞客,人不在,但是待遇挂在了求真馆。类似的人还有二三十,有些大家听过名字,有些没听过名字,但都被招录进去了。
听说,这里跟军事学堂一样,别的人管不着,是皇上和娘娘亲管的。而且,除了大博士拿的最高级别的待遇之外,其他人哪怕没有任何封号的,对外的品级也含糊,但拿的待遇跟朝廷一品大员拿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
在信中还隐晦的提了:京中的人都说,现在那位大博士拿到的俸禄,虽说当时下旨就说了待遇和亲王一样,但实际上,给予的各种恩赏算下来,大博士比皇上的开销都多。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吗?这地方很要紧,特别要紧特别要紧,跟军事学堂一样的地位。甚至享受的待遇比军事学堂还高。
不仅增加了求真馆,朝廷还特设了问政院。问政院里有什么人呢?什么人都有!
有朝中致仕官员,有军中退下来的伤残或是年迈的将士,有江南数位大商家,有作坊里的工匠,还有认识一些字的庄稼汉。除此之外,还有像是李夫人,谷大娘这样的女子,甚至于从宫中退出去的女官,像是张宫令,都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学社的张采,以及数位在学社很有威信的成员。像是杨廷枢,像是杨彝。
问政院由信王管理日常事务,每旬皇上抽出一个下午,请问政院的人入宫,皇上要亲自问政。
把信看完,什么感觉呢?
皇上高明呀!皇上把言路彻底的打开,什么江南富商,什么学社领袖,士农工商军,甚至包括了女子在内,什么样的人都有。说吧!说你们的诉求。
当有合理的地方给你提供一个平台叫你反馈你的诉求的时候,你要是再闹,那大概说了,杀了谁都不冤枉。
他利索的写折子,老老实实的,怎么想的,怎么思量的,就怎么写上去。他认为,国号改为新明,会更好一些。朝廷是该一改之前的风气,崇尚新风。他认为,现在的方向很恰当,但在今后的十年,朝廷应该推进和巩固这一变革。新政新风气不该只在京城,在直隶,应该逐渐的朝大明的角角落落推进。朝廷的政策好,其实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两成。真正难的是其他的八成。这八成是什么呢?是执行力!
而这些,却是非时间不可的。
折子写的很实在,摒弃了一切华丽的辞藻,踏踏实实的写一些干货,这就很好呀!
四爷把这份折子当做是模板,大家都传着看一看。折子就是这样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对了固然好,错了也没关系。别总一个劲儿的夸哪里好哪里棒,皇上英明之类的话,把不足也点出来。要是能写上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固然好,要是没解决的办法,只发现了问题,这也是你实心任事的一个证明。
这折子传到黄宗羲的手里,他看了,然后回头跟方以智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说:“我以为只我老子会缩脖子……”
方以智:“…………”自家姑姑在家骂自己,要不是生了你这样的孽障,你老子难道不知道谄媚的样子叫人瞧不上。
当时他也挺难受的,但是见了皇上和娘娘之后,他觉得真不用如此。皇后就夸自己了,说是所谓的求真,不仅是要求物之真理,也求的是做人的一份真实纯然。
这话说的多好,他当时就觉得皇后能做知己。
如今管着求真馆的是皇后的亲哥哥,这位叫林瑜的侯府世子,特别好脾气!官场上那一套,不用放在求真馆。你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不用巴结谁,不用看谁的脸色,打个申请递上去,一天之内给你批复,如果不是太难办,一般三天内就把你要找的东西给你弄来。他才去了不到十日,就觉得可真好!要是当官这么自在,他早当官了。
因此,他也吐槽他老子,“……都是把官帽子看的太重!他们欲求太胜,才会如此的。”
黄宗羲觉得太对了!简直不能更对。
这俩这话说的,叫出来给他老子买烧鹅的耿淑明瞬间不想跟这俩打招呼了!这都什么熊孩子呀!
不过好在人家都是孩子熊,自家是爹半路开始熊了,还说不通。
他买了烧鹅,从窗户上递进去,叹气道:“……京报您也看了,皇上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你以为的反对只是你以为的!泰州学派当年的底蕴深厚,说起来,咱家也是!跟咱家又瓜葛的方家都是,人家这次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可是您呢?您这一步走错了,要不是当年结了好亲事,儿子还有出头的机会吗?这次上折子的同意改国-号的,大部分来自各地的官员。这地方官员的数量,是京官的多少倍,您算过吗?还有这些年,御前行走放出去的那些人,如今做官的做的好的,都差不多是四品的知府了吧!这样的又占了多少。再加上不敢闹腾的武将官员,您算过这数量吗?下面稳,军中稳,皇上会怕朝堂闹腾?都一样是朝廷的官员,大多数都支持的事,这就叫人心所向。你们不闹,其实皇后未必坚持。可是你们闹了,不是反对皇后也成了反对皇后了,皇上就不会看着皇后把面子落在地上。所以,是你们逼的皇上非换这个国-号。您还顾虑什么?顾虑那学社?可学社眨眼坏了,名声坏完了。一批干不了事的,没脸在京城闹腾,回乡去了。能干事的,都入了问政院了。
对那些叛逃的,家里人都在大明的,皇上怎么做的?皇上一家一家的去信,安抚他们,告诉他们,不管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都叫他们放心。只要是在大明境内遵纪守法,他们跟以前一样就好。若是有当地官员对他们歧视,就请上京城来,说是寄信到问政院。这是不是大仁慈?那些其他学社的人,羞也不羞?这些人在问政院,是干嘛的?那是玩命的也要做出个样子出来,叫人家正眼看他们的。那您说,地方官员若是有做的不好的,百姓会不会想法子找到问政院来说情况。那里的大门开着,什么人都能进呀!皇上就叫张采接待那些来反应情况的百姓,然后他们接了,把问题整理了,直接转交给有司衙门核查办理。更妙的是,皇上把信王点出来了,叫信王在上面管事。信王感激的很,但也谨慎的很。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爹啊,您要是心里还有不甘,要不,您申请去问政院看看。”
耿念秋没碰烤鸭,“你……没憋好屁!你是叫老子去问政院吗?你是拿老子做例子呢,你们是想彻底踢开内阁里的其他老东西,要叫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们腾地方,是吧?”
耿淑明袖手站着,“您看您……话为什么要挑破了说呢!这叫人多下不来台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话也没耽搁说,他诚恳的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从内阁到六部,该退的就都退吧!劳心劳力的,一个个发不胜簪了,也有碍观瞻呀!”
耿念秋觉得心口疼,被自家这不要脸的儿子给气的!但怎么办呢?还得为后人想呀!走了一步臭棋,就得想法子补救呀!
于是,耿念秋的折子上来了,说他要去问政院。
四爷把折子递给桐桐,“耿淑明这个人呀……鬼的很!”
桐桐直接划拉了一个‘准’字,然后下发了。
这折子一传下去,内阁那几位就明白了。王纪也不说要去教导太子了,皇上和皇后能叫咱过度一下再彻底致仕,已然是皇恩浩荡了。黄克瓒叹气,一代新人换旧人,行啊!走吧,在大明还是大明的时候离开,也算全了自己为臣的本分。
于是,眨眼见,内阁五人,退了四位,直接去了问政院。
剩下这四个怎么补呢?
林雨桐点了一个:“李信。”他忙的东西别人都不注意,但却至关重要。此人的能耐不在宋康年之下,可以提上来了。
四爷点头,把人添上了。
林雨桐又提了一下:“王肯堂。”
王肯堂,太医院那个?
对!林雨桐就道,“现在太医院的摊子看大,包括制药在内。这不是非他不可的!但紧跟着,会有很多地方闹瘟疫,闹各种瘟疫,且天花肆虐。得有个主管这个的阁臣!”爷算是未雨绸缪了。
此人能入阁,除了本身真的很会做官做事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机缘巧合,恰好需要这么一个人。那就他了!
完了四爷又补了两个,一个是耿淑明,另一个是季成礼。
季成礼就是启明的总师傅,太子的先生是阁臣了,这主要是考量该给太子势力,不能叫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