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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光五十二年,上京周边大旱,三月无雨,偏偏上京城中甘霖不断,被饥饿逼急了的人们纷纷涌入上京,城中权贵又怎来得及防范,当时势急,只得发兵护住贵人住所,平民已是无暇顾及。
改名林麒善的黄麒善那日正在萧萧岭上练刀,丝毫不知山下已是一片狼藉,等难民甚至连萧萧岭都攀上的时候,目睹被饥饿折磨的皮包骨头的城外居民,林麒善才知此刻旱灾已经如此严重。
慌忙之下他急忙下山,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已然遭劫,所有能充饥之物都已经被搜**净,而父母已经不见了。
是时城内已经难民遍布,官兵全副武装追缉难民,但早已被饥饿逼疯的难民悍不畏死,哪怕官兵用长枪挑起已死的难民尸体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自杀式冲刺,一**往高门大户涌去。
林麒善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寻父母熟悉的五官,但难民数量远超想象,靠一双两只眼睛又怎么能来得及找呢,他真气灌注的大声呼喊也被吞没在无数难民的吼叫中。
可手无寸铁没有组织的难民又怎能抵挡全副武装的官兵,三天,仅仅三天,所有难民都被官兵撵出了上京城,同时,由续光帝亲自颁布的,二皇子亲自执行的难民处置办法也已经下达,从古江临近运来的源源不断的粮食发放给上京周边,以应一时之需。
难民本也是普通的平民,在官方的干预下,尽管粮食不算多,只勉强过活,他们仍是感恩戴德,甚至接受了之后繁重的税役征收,难民的问题结束的未免有点太快了,似乎朝廷早已准备好处理善后,可若真是如此,为何还会有忍无可忍的难民涌进上京之事呢?
难民虽已撤退,但上京城内,尤其是郊区无数疮痍又怎能一日平息,难民,原居民的尸体遍地都是,血三日不干,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尸臭味,也不知是难民还是无权无势的原居民散发出来的。
林麒善一人行在由尸体铺就的地毯上,眼中泪已不知道流下多少次,又干了多少次,他的眼神飘过每一具尸体苍白的脸,失望却又庆幸。
不知不觉他又行回了家所在的那条街,看见家门,心中涌起一股亲切,三天未曾进食的肚子此时也咕咕的鸣叫起来,是知道里面一定会有热腾腾的饭菜吗?
推开家门,他多么希望,严厉但深爱自己的父亲和慈祥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打理好家中的一切,正忙碌在厨房为自己准备今天的午饭,可触目惊心的一片狼藉仍旧在,家中仍跟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经过的痕迹。
他的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无声的悲戚,他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盖好自己的被子,闭上眼睛,脚不由自主的踢动着被子,没错,只要他睡着了,一定会有一双粗糙但温暖的手帮他盖上被子。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一定能闻到美味早餐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甚至当自己懒懒不想起床的时候母亲会用那柔软美好的声音叫他起床,一定会的。
当他意识已经清醒,但眼睛尚未睁开的时候,真的有一阵香味飘来,那是粥的味道,里面加上点油条和咸菜,甚至似乎还有火腿的碎块,母亲轻声的呼唤在耳边不断回响“麒善,麒善,起床吃早饭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他幸福的张开眼睛,看着正上方的屋梁,从难民入城到今日,三天的一切渐渐涌上心头,鼻端那惹人口水的香味却消失了,萦绕耳边的呼唤也不在了,这个家中,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禁大叫起来,不错,一会儿父亲一定会呵斥道:“大喊大叫什么!”母亲一点关切地问道:“孩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就像往常一样,就跟往常一样。
但是始终只有他的叫喊回响在这个已成废墟的房子中,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关心他,甚至邻里也无一人循声而来,这一片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茫茫世间,已经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想起很多很多,七年,在这的七年,他拥有记忆的七年,邻家的吴小妹,齐哥哥,楚老大,鲁老么,一切一切,都不见了,最后他又一次看见了严厉责骂自己的父亲,慈祥问着自己想吃些什么的母亲,他还是个孩子,他怎能承受这一切幸福的失去,他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人推门进来了,又靠近他,摇动着他。
他惊喜地张开眼睛,却失望地发现,眼前竟然是个陌生人,从未见过的人。
那人脸型方方正正,一眼看去,就觉得是个老实人,连五官都是方正的。
林麒善惊道:“你是谁?”
那人笑了,脸上都是和气的皱纹,道:“我叫甄石头。我是专门来找这片还幸存的人的。”
林麒善满怀希望问道:“那你有找到我的爹娘吗?”
甄石头道:“你爹娘长什么样子?”
林麒善更是欣喜,道:“我爹爹长得跟你差不多高,脸也方方的,高鼻梁,眼睛挺大的,左边嘴唇旁边有个小小伤疤,那是他小时候被镰刀弄的,他叫林老实。我娘比我爹矮了一个头,长得很漂亮,脸圆圆的,笑起来又可爱的酒窝,鼻子会皱起来,眼睛很大,她叫肖秀秀。”
甄石头沉思一会儿,道:“你爹娘一个姓林一个姓肖?那就是他们了,他们现在很安全,就让叔叔带你去找他们好吗?”
林麒善喜形于色,几乎叫喊着回答道:“好啊好啊,叔叔快带我去吧,我好想他们啊。”
甄石头笑道:“好的,小弟弟,我们这就走吧。”说着牵起了林麒善的小手。
黄天土正回忆着,吴勤插嘴道:“他带你找到你父母了吗?”
黄天土一声苦笑道:“没有。”
甄石头带着林麒善走了几条街,但却是更往郊区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了郊区尽头,一道围墙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林麒善始觉有些不对,他一脸疑惑,问道:“叔叔,我爹娘真的在这里吗?”
甄石头笑道:“当然啦,你甄叔叔很老实的,怎么会骗你呢。”但此刻笑却不是满脸和气,而是有些狰狞,有些可怖。
林麒善仍有不解,但他觉得眼前这位甄叔叔真的很可怕,不觉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甄石头仍在笑着,也任由林麒善的手脱开他的手,将手放进怀中,脸上的笑容越加可怖。
伴随着一声尖笑,甄石头猛然间伸出手,手中已经拿着一柄匕首,向着林麒善幼嫩的脸庞飞也似刺来。
林麒善修过黄家家传刀法与吴勤独门的刀法,又有白薪火早先打下的内功底子和吴勤所传内功心法,但事出突然,他一个幼嫩孩儿怎么能明白成人的险恶用心。虽然仗着条件反射避开了要害,匕首尖锐的顶端已经在他脸上画下了一道痕迹,血慢慢渗出来。
甄石头本是个市井混混,又哪有几分真正功力,自也看不出眼前的孩儿懂得武功,这一下被躲开,心里也是一惊,转瞬又将它当成是林麒善运气太好,又是出手一划,匕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林麒善刚想发问却见匕首又至,尽管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此刻也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看来老实的人居心不良,左手已经使劲格去。
他练习已久,但多半是与吴勤相对,对于劲道的掌控尚未入门,此刻一格,虽说用上了内里真气,但是点却有不对,可就算如此,甄石头也是感觉手腕一痛,竟差点握不住匕首。
林麒善得理不饶人,右手成拳一手捣去,真气一经使用已有五六分能自行随劲而发,这一拳已经很快,甄石头能看不能躲,一拳正中腹部,整个人倒飞出去,两眼一翻,已经昏厥了过去。
林麒善何时曾将人打得昏迷过去,此刻心里害怕无法用言语表示,根本不敢上去确认甄石头的生死,又加担心家中的情况,转身飞奔而去。
他回家一看却发现原本已经狼狈不堪的家变得更加狼藉,难民没有翻走的钱财等尽皆消失,显然甄石头只是来引走自己的人,还有其他同伙负责洗劫值钱物件。
黄天土道:“却不知自己当时孩童一人,为何他人还要大费周章先引走我,但此事并不重要,我也未曾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