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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座落在高高的台基上, 台子都比一般人家屋子还要高!神仙宫殿也不过如此了吧?
从车帘往外看,不时有些穿着一样衣服的宦官、宫女往车边打量。走不多时, 车便停下来了——他们需要步行了。引路的有礼部的官员也有宦官,礼部官员不停的叮嘱:“依演练的行礼即可, 不要慌张。圣上问的时候再说话, 否则不要多言。”
宦官则说:“圣上和娘娘们都在。”
梁满仓很想知道这个“娘娘们”都有谁, 但是不敢问,他已经被皇宫的壮丽给震憾住了。好在礼部官员代他问出了问题:“都有哪几位娘娘在?”
宦官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梁才人, 都在的。”
梁才人必得在的,来的是她的家人, 皇后是后宫之主, 出现也很正常。贤妃的出现就很值得玩味了,梁玉在心里默默的评估。贤妃的儿子, 不正是太子的有力的对手么?
今天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好应会,梁玉暗暗警惕了起来。
宦官答完话忘记过去不再多言,只管催促:“快些走吧, 陛下散了朝就这一会儿功夫。”说话间, 前面一队人走了过来, 宦官登时像只受了惊的鹌鹑,缩着手在一边不敢动了。待到这队人走近了, 梁满仓才大吃一惊:“萧司空?”
来的正是司空萧范, 他生得相貌堂堂, 一部美髯, 不经意地在众人面前顿了顿, 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这是何人?”
【你就装吧!】知情者心中唾弃。
宦官还是认真地答了,萧司空淡淡地飘过来一句:“那就好生伺候着,不许装神弄鬼!”
宦官连声答应,萧司空已经走远了。其实大家都没有发觉,跟在他后面的,正是他的幼子萧度。萧度非常的不理解,打量左右都是自己人,才问道:“阿爹,先前梁氏反复,如今何必再管?”
萧司空挑挑眉:“哦?真的可以不管吗?”
萧度一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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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宦官的引路下到了一处殿阁,依旧是高高的台基,上面一座壮丽的宫殿。梁玉抬头一看,上面的匾额上三个大字——承庆殿。承庆殿是干什么的,梁玉并不知道,承庆殿在宫里的位置,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很紧张的。这一次会面,关系到她全家能否在不受皇帝待见的前提之下,过得好一点。
到了殿前,还不能入内,得先通报,得了允许才得以进入。
大殿高挑,比家里的宅子要敞亮得多。梁玉不敢抬头,跟家人一道按照学习的行了礼,报了名。听到上面宦官宣的免礼,才敢起身抬头。她不会羞于承认皇宫的气势一时之间令她无所适从,好在她天生贼大胆,片刻之后胆子又回来了。悄悄抬眼往上首看去,心里估摸着哪个是她大姐。
上面正中坐的肯定是皇帝,她姐姐就在那三个坐着的妇人中间。
皇帝是个四十上下已留了须的中年男子,相貌端正带点英武之气,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气势。
离皇帝最近的一个妇人看起来也略有些年纪了,很是雍容大方,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度其位次,应该就是皇后。比皇后略次一点位置的是一个美人!眼含秋波、眉如远山,还笑盈盈的。末座的就是一个略显憔悴的人了,不用怀疑,梁玉就认为那是她姐。
作为亲姐妹,两人眉眼间还是有一点相似的,这种相似甚至延续到了太子身上。那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目间还有两、三分像梁玉,跟梁玉拿出去说是兄妹俩,也是有人信的。
梁玉猜得并不错,这几个人正是皇帝与妻妾、太子。
当今天子姓桓,讳一个琚字,今年刚好四十岁,在位刚好二十年。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伴着他由王妃而太子妃而皇后,是名门杜氏的闺秀,端庄娴雅,不奢不妒,风雨几十年,唯一的缺就是无子。凌贤妃则是皇帝现在的心肝宝贝,承宠十余载,如今育有两儿两女,三十岁的人了,正在女人一生中最绚丽的年纪。
梁玉的大姐今年三十二岁,比之凌贤妃却差之甚远,姿色不如,气色更是不如。
杜皇后固然是相貌不差,但是美貌已被岁月磨去了很多,非常遗憾的是,岁月磨掉了她不少美貌,却又没有为她增添魅力反而添了一点刻板。梁才人呢,长得底子不差,却又不顶美,岁月也没有给她增添好处,反而因为在夹缝里求生存,整个人都沉默而无趣了起来。唯有凌贤妃,怎么看怎么可爱。一张脸哪怕不做表情,也让人觉得鲜活。她一双眼睛看着你,你就觉得自己已进了她的心里,是她眼里心里的独一无二。让你想她永远开心。
梁玉心里轻叹:单看这个样子,我也更喜欢贤妃些。就梁玉抬头这会儿功夫,皇帝往梁家身上扫了一回,看了皇后一眼,已经跟凌贤妃眉来眼去三、四次了。
梁玉打量他们的功夫,坐着的人也在看梁家这乌泱泱一群人,有皱眉的、有想笑的、有叹息的。梁才人的眼神忽然活泛了起来,悄悄掩住了口,极力压抑着不要马上落泪。
桓琚其实不想见梁氏的。他对梁才人没什么感觉,对梁才人的家人也不可能重视。但是凌贤妃劝他:“陛下不能为太子而忍耐一、二吗?就算是为了妾,免得叫人说是妾从中作梗,拦着陛下。”
桓琚想了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并且梁氏从民间来,或许可以问一些民间的事情,便答应了。
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今日一见便也不觉得失望,意外之喜当然也是没有的,桓琚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梁家人里,已经有那么几个一脸的期盼,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桓琚不免扫兴,他不大爱看人哭。
凌贤妃对他连使眼色,桓琚一摆手,对太子桓嶷道:“你们先认个亲,咱们再说话。”
一句话仿佛解了禁,原本被礼部训练得很好、循规蹈距的梁家人便解放了。南氏当先哭了一声:“我的金啊!”把桓琚听傻了。
梁玉叫“玉”,不是因为“满仓”斯文了,知道君子如玉了,而是因为梁玉的大姐叫“金”、死了的二姐叫“银”,轮到她可不就叫“玉”了么?桓琚哪知道梁才人叫什么名字啊?
南氏一哭,梁才人也泪如雨下,梁才人一哭,梁家人便不能不跟着哭,大人一哭,把小孩子们都给吓着了,攒一堆号啕了起来。桓琚面无表情地掩住了耳朵。皇帝有如厮举动,看的人心里都有了数,梁才人身边侍奉的一个宫女忙上前提醒:“陛下、娘娘面前,小郎君小娘子宜加管束。”梁家上下又一阵忙乱,吓唬住了孩子不叫哭闹。
一家人围着梁才人,弄得梁才人手足无措,她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关怀了。儿子册封太子,大家贺的是皇后,因为杜皇后才是太子的母亲。她这个生母就得隐着,是个保姆一样的存在。但是自己的父母兄弟,那是骨肉至亲啊!梁才人的双眼也模糊了,不停的说:“我很好,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就是惦记你们。”
杜皇后见状,大大方方地跟桓琚说了一句:“这是真情流露呀,想来十余年未见了吧?不这样才奇怪了呢。天下父母心。”桓琚放下手,“嗯”了一声。
梁玉平素在家里有脸,但是排个次序,她得排嫂子们的后面。想凑都挨不上,心中只觉得奇怪,她心里难过,但是一点也不想哭。直到南氏将她领到梁才人眼前,说:“银命不好,早早去了,这是你小妹妹,玉。”梁玉才与梁才人打了个照面。
梁才人哭得泪人一般,又不停的说:“好好好,你好好孝顺爹娘。”梁玉忽地一阵心酸,这是一个十七年没见着亲人的人呐!也流下泪来:“哎,就是总淘气,惹他们生气。大姐好好的,娘才开心。”梁才人破涕为笑:“哪有这样说话的?”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妹妹,又犹豫着看桓嶷:“瞧,这是太子。”
南氏只管说:“好好,长这么大了。”且哭且笑。
太子的表情一向有些木,此时更是一丁点动动面皮的意思也没有。外祖家真的不能撑门面,且从未见过外祖,也没什么感情,整个梁家也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优良品质,那位据说是大舅妈的妇人,一把鼻涕就甩在了地上,真是……惨不忍睹。他的目光在外祖一家的身上扫射,只在外祖母身上多停了一会儿,又在据说是自己姨母的小娘子身上多看了一会儿,心道,只有这个还能看些。瞥了一眼母亲,不由操起心来。
飞快的称量完,桓嶷施了一礼,吓得梁家人赶紧要趴在地上,不敢受他的礼了。什么“舅爷家”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太子,还是顶天的大。
比太子还大的是皇帝,桓琚实在没有兴趣去看一家只有一个勉强能看的人在这里哭,人一哭就丑,还闹心。桓琚道:“既到了京里,以后便不必思念了。梁翁,今年收成可好?”他还惦记着要问乡间的事儿呢。
梁满仓赶紧说:“好好、都好,托福,今年完了租税,还能多剩些谷粮,攒着给老六娶亲哩。”
如果不将梁满仓看做自己“岳父”,单纯作为一个老农,这个卖相、这个气质,还是很好的!脸上有风霜之色,说带口音的官话,又有点小人物的体面。只将梁满仓当作治下的普通百姓,桓琚的心情好了一些,又问了一些地方官是否清廉,服的兵役、徭役多不多之类的问题。又问官员在民间的风评,梁满仓谨慎,拣着好的说,倒也不免说几句:“他们儿子少的就没有我这么舒心。送闺女去学个裁缝手艺,他们做买卖的比种田的过得舒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