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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秋风扫叶,丹桂飘香的季节,湖边枫树连成红锦,风景独美。
然而此时此刻在苏颖眼中,只剩那一抹清华俊逸的身影。
三年了。
这三年多,她没有一天不在憧憬他回来,没有一夜不是怀揣着希望入睡,又在失望中醒过来的。
若问这天下还有谁能让她情绪失控到茶饭不思失魂落魄的地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顾北羽。
出嫁前,娘亲告诉她,从今往后,夫君就是她的天。
可分开三年她才发现,他不仅是她的天,还是她一生都逃不掉的魔障。
唯恐这只是一场梦,唯恐他会突然从眼前消失,她眸光一眨也不敢眨,直至渐渐被泪水模糊。
喉咙里像是堵了铅块,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就那样站着,整个人仿佛被定了身,无法挪动半寸。
看到他不仅还活着,而且安然无恙出现在她面前,她突然觉得这三年多的漫长等待都值了。
顾北羽也没动,立在原地,同样一瞬不瞬看着她。
相聚总把天长地久当笑话,分开才知刻骨铭心本不假。
烟水岛上的每一天,他都是数着日子过来的,那蚀骨的思念,跳至疼痛的心脏,仿佛被人掏空的灵魂,全都因为她。
他以前以为,自己喜欢夏慕,只有那样好强的女人才会成为他一生的寂寞伴侣。
后来,他还以为自己对景瑟是动过心的,毕竟如此完美的女人,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然而他直到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喜欢,所谓的心动,不过都是出于对完美强者的仰慕罢了,那是惺惺相惜,不是爱。
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没有夏慕的铁血手腕,也没有景瑟的倾城绝色,可她就是有本事把他一颗心牢牢拴住,让他说得出一千个理由拒绝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身后红枫为布景,她在这一刹成为他的一眼万年。
轻轻挪动脚步,顾北羽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似乎嫌这几丈的距离过分漫长,顾北羽突然运了内力加快速度,几乎只是眨眼间,他便已经闪身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将她紧紧搂入怀。
苏颖蓄积已久的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下来,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三年来,她存了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他说,可真正落入这个久违却温暖的怀抱以后,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所有的倾诉都化成泪,滴滴湿透他衣襟,浸到心跳的位置。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苏颖含着哭腔,从喉咙里挤出二字。
“颖儿。”顾北羽抱紧她,好想把这三年的思念全部倾泻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苏颖慢慢抬起脑袋,泪眼朦胧。
天知道她是怎么让自己坚持等到这一天的。
朝中大臣弹劾贤王一去不复返极有可能是生了谋逆之心的时候,她坚信她的殿下会履行承诺回来找她。
所有人都传言他死了的时候,她还是默默坚信,殿下只是暂时回不来而已。
这三年多,她早已把他回来这件事当成一生之中的信仰。
“等你这么久,好苦。”所有的坚强到了他面前就变成委屈,她眼泪断了线地往下落。
“我知道。”顾北羽伸出指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回家了,这次我是真的回家了,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这个家。
如此承诺,胜过所有遥不可及的山盟海誓,她忽然觉得空荡了三年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张开双臂再次抱住他,她道:“这一回,便是殿下想走,我也不会再放你离开了,若是……若是你非走不可,那么殿下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也不要这样分开。”
说着,又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她捏了粉拳轻轻捶他胸口,“你知不知道把石望成人的枯等滋味有多难熬?你……唔……”
苏颖正一个劲地埋怨,不防他突然低头,轻柔地含住她小巧的唇瓣,将她还未说出来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仿佛又回到了他即将离开的那一日缠绵时的耳鬓厮磨,他唇畔溢出不舍的声音。
片刻之间,苏颖就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不觉抬起纤细双臂轻轻回应。
堆积了三年的思念,正通过这个迟来的吻一点一点传到对方灵魂里。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娘亲,子玠也要亲亲。”
苏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旁边还有个孩子,她伸手推了推顾北羽,没推动,又推了推,顾北羽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苏颖面上早已染了红霞,羞涩难当。
但她来不及沉浸在这份害羞里,因为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疑问。
“他是谁?”看了子玠一眼,苏颖想到之前他管顾北羽叫“爹爹”,一时心中吃味,紧抿着被他吻到红肿的唇。
顾北羽明显嗅到了好大一股酸味,他挑了挑眉,笑说:“我儿子。”
苏颖一听,马上轻哼一声转过头不打算理他了。
她为他担惊受怕这么多年,他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虽然她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一夫一妻,可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早已习惯将他独占的她怎么受得了与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夫君?
一想到这些,苏颖心中又堵了起来。
顾北羽见状,上前一步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声音温润好听,“是我们的孩子。”
“什……什么!”苏颖僵住,她的孩子早就在两年多以前夭折,还是她亲眼看着稳婆将死婴抱出去处理的,她和他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颖儿,对不起。”顾北羽声音越发低哑,“你临盆的那一夜,孩子被人调换了,那个死婴并非咱们俩的孩子,子玠才是我亲手养大的,我和你的亲生儿子。”
这一下,苏颖彻底石化,半晌反应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脸色渐渐惨白,身子也冰凉起来,猛地推开她,“你……你说什么?”
那一夜她难产,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用空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后来,稳婆告诉她孩子没气了,她那时候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怀疑事情的真假,只是在看到稳婆抱着的死婴以后没受住两眼一步昏厥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死婴已经被稳婆和婢女处理好了,她嗓子又痛又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还是她娘和宁王妃景瑟去好生劝导才慢慢将她从过度抑郁中拉回来的。
在她的所有认知里,她的孩子早就在那一夜夭折了。
可现在,她的夫君却告诉她,在她生死攸关险些丧命的那一夜,她的孩子被人调包抱走了,而抱走孩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等候一年又一年的夫君。
“为什么?”苏颖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也很讽刺,她苦笑着后退两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可愿听我解释?”看到她这样,顾北羽也很心痛,那一夜如若还有别的选择,他宁愿把孩子留在她身边沐浴母爱慢慢长大。
可是,他不能。
孩子留在她身边,会成为他们母子的催命符。
他的亲生爹娘何其残忍,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又如何会放过苏颖这个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承认的儿媳?
苏颖紧咬着唇,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答应听他解释还是一转身逃离。
她很害怕,怕他解释出来的东西是她不愿意听到也不愿意面对的。
十指攥紧,苏颖身子在轻轻颤抖。
“娘亲。”
小不点突然拉住她微凉的手指,小脸上有些委屈,“爹爹每天都很想很想你的。”
虽然他不明白娘亲的脸色为何突然之间就不好了,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站出来为爹爹说句公道话。
苏颖呆呆看着小包子,心中顿悟。
难怪她一见他就觉得亲切,舍不得让他走,原来他本就是她的亲骨肉。
“娘亲。”
见她许久不说话,子玠又拉着她的手指晃了晃,“爹爹为了能回来找娘亲,和那些坏人闹翻了,费了好大劲儿呢!”
苏颖听罢,缓缓抬头看向顾北羽,心中五味杂陈。
是了,自己这三年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不就是因为心魂都被他的杳无音信给勾走了吗?
如今看到他安然回来,且又告诉她他们的孩子没死,不仅活着,还长得粉嫩可爱,从前的那些苦和痛,从今后都会像一场梦消散。
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延伸,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吗?
缓缓定了神,苏颖反手握住子玠的小手,看向顾北羽,“好,你说,我听着。”
顾北羽带着苏颖母子去旁边的六角亭里坐下,从他小时候被送到皇宫抚养开始一直说到烟水岛的境况,事无巨细。
当说到苏颖临盆当夜,他正在烟水岛受刑的时候,苏颖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她怎么都没料到,自家夫君不过是带兵去剿了个匪,竟剿出这么多曲折离奇的经历来。
他的亲生爹娘对他竟比奴隶还不如。
“殿下……”这一刻,苏颖是悔恨的,也是庆幸的。
她悔恨自己是个柔弱女子,没法在他受苦的时候帮到他分毫。
庆幸的是,她刚才冷静下来思考了,而不是一转身飞跑着离开不听他解释。
“所以,颖儿,你别怪我心狠,我当时的境况,真的逼不得已,我不能让你知道我被胁迫了,更不能让你知道孩子被换走,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一旦让你知晓真相,你必会不顾一切要去找我,你找不到我的,我不想你为此劳神。”
“是我错怪你了。”苏颖扑进他怀里,抽噎着道:“如若早知你离开金陵是为了这事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等着你回来。”
顾北羽欣慰地笑笑,“虽然比从前瘦了很多,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起码好好活着等我归来。”
哭了好久才擦干眼泪,苏颖直起身子来,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子玠,小声问:“这么多年,子玠都是你一手带大的吗?”
“嗯。”顾北羽道:“烟水岛上全是暗藏心机的人,子玠是我亲生儿子,除了我,我不信任任何人,更不放心把子玠交给他们。”
柳清漪虽然照顾过子玠一段时日,但没多久,顾北羽便再也忍不住了,所以才会答应娶柳清漪,条件是把子玠抱去他的院子他自己抚养。
苏颖又是感动又是惊喜,“难怪表姐说你会送我一份大礼,却原来是送我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听到你说喜欢,我很高兴。”顾北羽眸光愈加柔和。
“殿下,咱们回去吧!”
苏颖站起来,拉过子玠的小手,“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
“好。”
顾北羽上前来,与苏颖一左一右拉着子玠的小手回到马车上。
“殿下要不要先去一趟楚王府?”苏颖问。
毕竟她是从楚王府出来的,不去说一声似乎有些不厚道。
顾北羽眸光染上一丝宠溺的笑,“不了,今天哪儿也不去,就想和你在一起。”
苏颖怀里抱着子玠,脑袋轻轻往他身上靠,“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
顾北羽扳正她的脑袋,“要不,我咬你一口试试?”
苏颖双耳一烧,嗔道:“别闹,马车上呢!”
顾北羽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分开这么多年了,一会儿你可得好好慰劳慰劳我。”
苏颖面色潮红,埋怨道:“殿下,你害不害臊的,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
“他又听不懂。”顾北羽理所当然地道。
“我也听不懂。”苏颖轻哼,“谁知道你说什么,王府里好酒好菜多了去了,要慰劳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顾北羽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颖儿,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自制力。”
苏颖赶紧偏开头,恼道:“你真是……没救了!”
“嗯,只有你能救了。”
苏颖脸色更红,却是抱着子玠挪往一旁,靠着侧壁假寐,不说话了。
顾北羽唇角微微勾了勾。
回到贤王府,把子玠交代给霜儿几个大丫鬟,顾北羽沐浴以后就抱着苏颖进了房间,一夜情~潮交叠。
苏颖最后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累到沉沉昏睡过去。
楚王府。
景瑟听到阡陌说顾北羽已经跟着苏颖回了贤王府,抿唇一笑,“也罢,明日是中秋,顾北羽又刚回来,夫妻俩少不得有话要说,咱们也不必等了,你一会儿让璎珞去后园请王爷和小世子过来吃饭。”
昊昊刚满十岁的时候,东璃那边尹澈来了一道旨,封宁王梵沉嫡子梵蕤为世子,宁王嫡女梵葳为明珠郡主。
尹澈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梵沉当初的从龙之功,还有这三年来梵沉给东璃寄去的一封封书信,全都是分析东璃当下局势利弊并推出应对良策的。
梵沉天降之才,从他手上出来的良策,就没有过错漏,深得东璃那边朝臣一片信任。
阡陌和璎珞出去了好久没有回来。
景瑟不由皱了眉,唤来晴儿,“他们俩去哪儿了?”
晴儿想了想,道:“不知王妃让他们去做什么,奴婢方才看见那二人是往前院方向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