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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三国猛张飞,当阳桥一喝能退十万兵,不过最后却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割了首级;传说汉飞将军李广令匈奴闻风丧胆,最后却是不忍刀笔小吏的侮辱自己割了脑袋;十面埋伏的淮阴候,不也钻过人裤裆么?当英雄都有怂蛋的时候……”
人走了,古清治温文戏语,学着豫剧的腔调,说戏词一般文诌诌几句回过头来了,好像是在安慰,在给帅朗开脱,不过眨眼间话一转,到了帅朗面前又变了:“……帅朗,不过这就有点说不通了,这是一个连普通人也骗不了的拙局,你看看刚才来来回回,十个里头能有一个两个扔个块把钱就不错了,你是怎么了?故意做给我看,表现你有爱心?”
帅朗抿抿嘴,没承认,也没否认,看古清治这么略带质问的语气,附带征询的眼神,让帅朗反感了,切了一声,头扬过一边了。
古清治笑了笑,帅朗向来就是这个我行我素的态度,你要和他别扭,他还懒得理你,而且这身上的特异之处还真让古清治哭笑不得了,常人窥不破的局他能看破,而常人都不中的招,他却中了,一笑轻声道着:“我想,是不是你也有过这种求人不应、恨不得给人下跪的感受……所以对小姑娘跪着哭了一鼻子泪有特别感觉?”
蓦地,帅朗眼回过来,几分诧异地盯着古清治,或许真有这种成份在内,刚刚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去想这是个骗子,装着可怜相在骗钱,而是想到了自己也曾经四顾茫然毫无目标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在陌生的面庞和冷漠的目光包围下,那种孤立无助的感觉又何尝比长跪乞讨的小姑娘能强过多少?所差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而已。
另一个差别在于,一个跪地哀求,一个永远打肿脸充胖子,即便是觉得古清治说到了心坎,此时帅朗也不屑地嗤着鼻子摇摇头:“没有。”
说完了,抬着眼皮,很复杂地看着古清治补充了句:“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看出来,我都告诉过你了,我智商就是白痴水平。”
“啧……”古清治摇摇头,看着帅朗那双带着复杂和反感的眼睛,有点揣不准了,恐怕反感不是骗人者而是自己了,斟酌着语气解释着:“这和你的智商无关,而是你这人感情太过丰富了,每个人心里都有羁绊,你的羁绊就在这里,你明明也知道这里面作秀的成份,或者只要你那怕多注意看上几眼,也应该知道这是假的,可你还是选择了上当……为什么呢?”
“凡事非要问个为什么呀?我愿意,不就一百么?你要跪在那儿乞讨,我也给你一百……”帅朗翻着白眼。
古清治被结结实实气了一下子,摆摆手:“好好,我不问了,其实我在见到你同租的室友时就感觉到了这一点,重情义很难得,不过这往往会成为你最大的软肋。你应该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就是你需要改变的地方,那怕你带着一丝感情的因素去思考和发现,都会影响你准确的判断力………”
古清治说得中肯,很难得地有这种耐心和一个晚辈说这么清楚用意,却不料帅朗不领情了,根本不予苟同古清治话,打断了辨着:
“老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到难处不落泪、不到苦处不下跪,人都这样了,就是骗,也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好好的一姑娘不是真有难处谁能没皮没脸跪这儿乞讨?要是你闺女,但有一点奈何你舍得呀?……我说你干嘛就非把人家揭破,显得你能呀?就即便是职业骗子,人家跪这儿一天容易么?……你有钱你不在乎,可像这类无依无靠的人,在这狗曰城市能找个活下去的方式,她容易么?最终选择这种最没有尊严的方式,她肯定有她的苦衷,你还骗死人钱呢,倒看不惯人家骗活人钱的了……”
帅朗很生气,巨生气,似乎不是在生那位小女骗子的气,在生古清治的气,在生自己的气,声音短促而铿锵,听那三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回来说这个人很横,此时古清治才领略到了,不但帅朗的选择出乎他的预料,固执同样出乎他的预料,恐怕就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别人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俩个人钉对钉,铆对铆,没有那么容易锲合了,古清治一言不行,负手前行着,帅朗想了想,一声不吭,跟在老头背后,这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个传统派头很有范、一个现代打扮很差劲,像游手好闲的小子在街上跟目标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过了华山街,过了秦岭路、又拐进了棉纺路,俩个人都是一言不发,步速很快,大上午的曰头加上城市的热岛效应却是更闷热了,两个人谁也没停,直到了棉纺路古清治才喘了口气,回头看着几步之外还跟着帅朗问:“都生气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闲着没事呗,你不是想证明要改变我嘛,我都说了不相信嘛,改变真那么容易呀?我想把你改变成沿街跪着乞讨的,你说可能嘛?”
古清治道:“有什么不可能,逼到山穷水尽,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何况沿街乞讨。”
“不对,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一定会选择杀人放火而不是沿街乞讨,一个人姓格决定了他会去干什么事,和不会去干什么事,你一直拿这些事试我有什么意思?不管是卖水果的大姐还是乞讨的小姑娘,都是可怜人,虽说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吧,可也不至于非像你那样端了人家的饭碗呀?何必呢?人家讨生活碍你什么事?”帅朗还是一副余怒未消找老头理论的态度,古清治给整郁闷了,可不料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孩子还心揪着这事呢,赶紧地支手做个姿势喊着:“停停停……好好,我认错,是我不对,不该揭了小姑娘的骗局……这你艹什么心嘛,一转眼她换条街还能讨钱……好,到此为止……”
说话着,有点力遏地停下了,就着街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再看帅朗的时候,仍然是那副看不透的表情,很诚实的眼神,如果初见谁也不会把这张诚实的脸和骗子挂上钩,在这字字句句中,没有那一点是古清治预料过可能发生的情况,几乎是通盘出乎意料的厉害,在心里的定位中,已经把这位定位成一个很有前途的小骗子,不过此时看过来看过去,又觉得从那个角度看,好像自己都走眼了。
应该是一位很有感情和同情心的小骗子,连古清治也道不清这孰好孰坏了。
“你也坐下呀,就坐那儿……”古清治笑着拭了把汗,示意着帅朗坐下,帅朗跟着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椅子另一端,看看时间,却是上午十一时多了,心里盘算着估计今天要不欢而散了,半天没见古清治回音这就提醒着:“哎,大爷,那我看咱们也就这样了,你对我也很失望,其实我也没抱太多希望,啥也甭说了,一会儿请你一顿午饭,吃完饭各回各家,谁也甭打扰谁……说多少次了,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条道上,我看出来了,您这人也不赖,最起码对我不赖,咱喝一顿好聚好散……”
“谁说的失望了?”古清治斜靠着椅子,早已平复了心情,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哟?”帅朗一怔:“那您这是?”
“改变在继续呀,等下一个骗子呀……”古清治道,笑着看了帅朗一眼说着:“我都说了,让你见识形形色色的骗局,想不想上当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愿意谁管得了你。”
“咦?你比我还别扭呀?”帅朗愣了愣,可不料老头这么有耐心。
没话了,古清治笑着搭着二郎腿点上了支烟,烟燃得多,抽得少;而帅朗也点了一支,却是抽得多,燃得少,两个人各抽着谁也不搭理谁,总有两支烟功夫,古清治一指椅子右方道了句:“来了!”
帅朗直眼一瞧,笑了。
来了个方外之人,双手合十正和一位路人搭话,灰布的袈裟,手上一串念珠,不过刚和路人搭了一句话,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摆手,不屑地打发着人,而那位方外之人也不懊恼,依然是面带微笑,且行且走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是个真秃驴还是个假和尚?”古清治两眼犀利,盯着那人的手势、动作、脚步,出声问着。
帅朗随意一瞥笑着道:“和你一样,都是大师。”
“那你觉得这位大师如何?”古清治笑着靠上了椅背,很悠闲的样子。
“干得比你辛苦,挣得没你多。”帅朗随意道着。
“你说他会不会把你当目标?”古清治问。
“恰恰相反,不会是我,而是你……他们的目标都盯在中老年人身上,这号外地混生活的假和尚胆子不大,顶多蒙你个十块八块香火钱,多也不过三五十。”帅朗判断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外地人?”古清治问。
“看他的行为,不敢对路人过份纠缠,有点怯;穿的条绒千层底黑鞋,这不是中州周边乡下的打扮,中州周边的都喜欢胶鞋……再一个你看他合手作揖的姿势,双手的位置在胸以下、腹以上,有点不专业了,中州这一带临近嵩山,佛教兴盛,就假和尚作揖都很正规……还有,是个农民,是农闲时间出来混的,领口以上的部位都晒黑了,这是长年干农活的标志;你看他步幅比一般人大,左右肩膀不平,应该是干过挑担一类的重活……还想听吗?这是个新人,几处穿帮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选目标的目光很迟疑,这人的胆子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