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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小风呼呼地吹,吹得太叔玉的心拔凉拔凉的。自己还没能过明路呢,申王就先抢着要扯上点正常关系了?想什么呢你?!
他太了解申王了,知道申王这是老毛病又犯了。申王这么宏伟的王城、这么广阔的地盘、这么充盈的府库、这么强大的军队,绝不是到集市上好心地花高价买了大婶儿卖不出去的烂菜叶子,大婶儿一个感动送他的。
皆是巧取豪夺而来,太叔玉自己就是他的帮凶,帮找借口帮打架。
从来没有人能够靠“做好人”来赢得天下。
“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这是一句大实话。但是在申王这里,后面还有很长的一串,比如——老婆是别人的好,如果自己的老婆不好,就把她变好,如果变不好,就把好的变成自己老婆;儿子是自己的好,如果不好就把他教好,如果教不好,就把好的变成自己的儿子。闺女同上。
其他内容,以此类推。
申王奋斗的过程,就是一个用各种办法收集所有好人好物的过程。
现在,申王盯上他妹子了,肿么破?
女杼恐怕很难欣然同意这件事情,自己带着卫希夷出去逛了一圈儿,却捎带领了个申王来救婚。女杼会是个什么反?想想就很可怕!
太叔玉打了个哆嗦。眼神很复杂地望了申王一眼,隐约想弑个君。申王依旧很诚恳地征求他的意见,又问了一句:“如何?”
不如何!
太叔玉也很诚恳地凑上前对申王道:“王才新娶王后,恐怕不太妥当吧?”
这有嘛不妥当的啊?申王不以为然,他又不是要废后再娶,太叔玉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则如此委婉的反对,就很有问题了:“你这般阻拦,是否别有他因?”
太叔玉嘴角一抽,轻声道:“这个……臣倒是听说,呃,人家只想抚养子女长大。希夷呢,现在只想长大了回去报仇。”
申王道:“着啊,抚养孩子长大,除了我,还有谁能给她更好的居所呢?孩子想要报仇,除了我,还有谁能借她兵马呢?”这不是个双赢的事儿吗?
“还没问过人家答应不答应呢。”
“那就去问呀。”
“这个怎么问呀?”
申王理所当然地道:“就交给你去问了呗。”
太叔玉:……弑君!现在就弑!突然之间就理解了公子先。
余光瞄了姜先一眼,却发现他也呆掉了。反倒是陈侯夏伯等人,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申王的选择有什么大的纰漏。他二人也在矮山上目睹了全程,生养出这样一个孩子来,意味着做母亲的质量很高,这样的贤女纳入后宫,是很划算的事情。再能生几个孩子,那就更好了。一个子女尚幼,没有依靠的妇人,有什么比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更方便的生存方法呢?【1】
太叔玉内心十分狼狈,恨不能马上飞奔下山,冲到妹妹面前,抱她的大腿求说情。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不能让卫希夷从别人口中听到申王的打算,必须得他自己去!俩人有商有量的,看看怎么将此事委婉地跟女杼讲。原本没打算表功的,现在也要向卫希夷讲一讲自己做的好事,比如劝了车正之类的。
向申王辞了一句,太叔玉拖着伤腿往山下去,伤到骨头的地方隐隐作痛,弄得他有些烦躁。走到一半儿便与卫希夷遇到了,一看卫希夷的脸色,太叔玉就有点不敢说话了——这表情绝对说不上好。同样是阴沉的表情,出现在孩子稚嫩的脸上的时候,比出现在成人的脸上更加惊悚。
太叔玉担心地问:“希夷这是怎么了?猎到白虎应该开心才是,这等祥瑞之兆,百年也不得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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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夷就是为这“百年也不得见一回的祥瑞之兆”给气成球的。
她知道白虎稀罕,满心想的是“越是稀罕的,药效就越好,对吧?那兴许太叔的腿不但以后不会痛,还能不跛了呢”。笑吟吟地围着白虎打着转儿,开心地道:“走走走,带给太叔去。”
风昊尽职尽责地对学生道:“错啦。今日围猎是太叔提倡,所获亦归各人所有。唯此物须献与王。”说话的时候,他眉头也是紧锁,十分不情愿,却又不能将白虎交给申王去养。此物干系重大,扣下来不予申王,便是明着质疑申王的权威,与向申王下战书无异了。如果他的哪个学生敢反驳说申王不会这样想,风老师不介意现在就清理门户。
“知道你拿它是为了给祁叔治脚伤,既然是好心,就不要给他招来祸患才是,”风昊沉声道,“少给我板着脸,不痛快也要忍着。知道传说中有神异的活物都有哪些吗?”
卫希夷仰起冻得通红的脸蛋,没好气地说:“什么?”北地这方面的传说内容,她是欠缺的。蛮地的神话祭祀与礼俗与北方截然不同,她知道的都是蛮地的。中土这里的,她还没学全呢。
“青龙、白虎、朱雀、负玉之龟、九尾之狐,你要不自己捉只乌龟给它加点修饰,那唯一能见的便是白虎了。你说,它能让你留着吗?还要宰了熬虎皮膏药?你想什么呢?”
卫希夷被老师一顿打击,回过神来,诧异地道:“还要养着不成?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是比人更珍贵的?”
风昊挂起一个讥讽的笑来:“王的权力与威严。”
卫希夷沉默了,嘀咕一声:“王才不会这么做。”她说的王,依旧是南君浑镜。而风昊却以为他说的是申王,便说:“咱们打个赌吧,王一定会收下白虎,并且与你厚赏的。赌不赌?”
真是赌上瘾了!卫希夷腹诽一句,思考着尽快给太叔玉治脚的可能。太叔玉若是想要猛虎来治伤,早晚是能弄到的,可是晚一天他就要多受一天的罪,一想到这个,卫希夷心里就难受。她很快就要跟风昊走了,总想在分别之前也为太叔做点什么。
沉着脸,卫希夷站在原地开始想办法——等见到了申王,办法还没想出来,到手的老虎就要飞了!真的飞走了!那就什么都晚了。
风昊还在火上浇油:“有些东西只要现世了,不愿意也只能给王。给都给了,就装得好看一点。”
【我现在当王还来不来得及?】卫希夷在心里恨恨地想,然而自己也知道,眼下是行不通的。握起小拳头,她想,总有一天,我要珍爱关心的人所需之物,不会被别人抢夺。
下定决心,卫希夷决定去见申王,表情还不及收回来,太叔玉便在眼前放大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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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太难得了,抢我风头。”卫希夷面无表情地说着冷笑话。
太叔玉纵然有心事,也不会疏忽到认为卫希夷是真的这么想的:“希夷,跟我说实话,好不好?”问话的时候,他还是那么的柔软和气。软和的让卫希夷受不了,心里更难受了。
扯出一个假笑来,卫希夷道:“突然不太开心来着,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似乎是一句真话,又好像藏了点假话,太叔玉不再追问,与风昊等人打过招呼,又对自己的护卫首领使了个眼色。从首领的脸上,太叔玉看出来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有人知道便好,太叔玉携起卫希夷的手:“今天有这个就足够啦,开心一点嘛。”
首领一脸的惨不忍睹:难得见太叔这么傻。
太叔还在傻傻地表功:“我给你说点开心的事呀,昨夜,我去见了车正,我对他说……”
卫希夷心不在焉地胡乱点头,太叔玉有些奇怪,担心她到了申王面前也依旧如此,那便不好看了。两日冬狩,卫希夷表现十分出色,万不可在这最后的当口不圆满。
手上紧了一紧,太叔玉道:“你不想见车正的妹妹吗?”
卫希夷手上微僵,抬头给了太叔玉一个笑容:“你办事,什么时候办不好啦?我才不用担心追问呢。”
被夸奖了,太叔玉也很高兴:“我与车正讲,今晚请他妹妹也来,他若是答应了,这事儿便成了。好不好?”
“嗯!”卫希夷心头突然划过一个办法。白虎可以给申王,太叔的伤也不是非白虎不可,申王的权势又更大,说不定他的围场里还养着别的老虎呢!换一头来就是了!拿黄的换白的,申王还占便宜了呢。
太叔玉微低下头,与卫希夷耳语几句。卫希夷脸上颜色变了又变,抬起没有被握的那一只手,拍拍太叔玉的手臂:“我都知道啦,说过了,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的。”老气横秋的语气,将错全怪到申王身上的内心。
风昊耳朵上下动了几动,冷笑一声:“他想得倒美!你也是,告诉他不行不就得了?非要这么迂回!为君王靠的是斯文俊秀吗?靠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装好脾气迷惑人,要紧的事情斩钉截铁寸步不让。”
太叔玉当然知道这条准则,此时好脾气地由风昊说他,卫希夷动动唇角,也忍住了。
一行人沉默地往矮山上去,走在后面的两位护卫首领互相使着焦急的眼色,想不出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向太叔玉传达“小妹妹不开心是因为她想拿白虎给你治腿但是现在只能给王”这个消息。这条信息真是太复杂了!
在两人焦急的内心活动中,一行人到了矮山顶上。此时申王内心喜悦已极,出行而得祥瑞之兆,对于征戎惨胜、夏秋暴雨、寒冬暴雪的申王而言,别有一番意义。心里的小人已经搓手搓得掌心能生出火来,申王面上却淡定极了,不但淡定,还假装从容地将白虎忘到脑后,反而与陈侯、夏伯等人聊起围猎的事情来了。又指点姜先:“这些人的方法,都不如方才那个孩子的好。那个孩子实在是聪明得紧呀!可要请偃师好好给你讲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