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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丹尼与沈既济离去後,君弃剑瘫坐在椅上,望望伏在身前的药师小狼,叹了口长气,慨然道:「小狼啊小狼,我是不是十分窝囊?」
小狼或许真能听懂他说什麽,但却不闻不理,反倒闭上了眼,见状竟是打起盹了。
君弃剑正想露出一个苦笑,小狼却又倏地一蹦起身,且伏低身子、弓起背脊,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口尖牙,喉中低沈地发出了呜呜声。
君弃剑为之一怔~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小狼摆出这麽样如临大敌的态势了!是谁?谁能让小狼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威胁感?
是赤心吗?这个念头马上就被君弃剑打消了。
他已经认识到,不止是威胁感!小狼的四肢尽皆微微颤抖着,且还无意识的往後退着……
这是,威压感!
赤心不可能散发出足以令小狼骨栗畏缩的气息!
君弃剑扭头向大门看去。
沈既济如今是朝中八品官,官位虽不大,但这朝廷分派给的住宅也不算小,前庭尚有五丈见方,足可容得三四辆双头马车同时回旋并伫。但沈宅没有马车,前院一片空旷,只在墙围边种了些花花草草,如今是夏末秋初时节,**开得正盛。
但有一角的花被压塌了,那留在宅中的老门房痿靡地坐倒在墙边,压断了一片花茎。
老门房身边,一名不穿外袍,仅着短袖湛蓝衬衣及黑环裤脚长裤、脚踏收趾黑布鞋,五短身裁的男子,正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面带笑意,缓缓向厅门行来。
这才只是第二次打了照面,但君弃剑已完全理解小狼的恐惧何来!
因为,他自己都止不住心悸了!
这第二次照面,让他产生出与前一次完全不同的感觉……
不,这麽说也不太对,因为前一次在衡山上见到他时,君弃剑已是油尽灯枯,还得分心竭力的替石绯化解阻住颈部血脉的一股浓重内息,根本无暇他顾,对此人自也生不出什麽感觉。
而现在,他深深感受到,这家伙,与那已露出獠牙的仲参相比,实无丝毫不及!
杳伦!
。。。
约环曾经说过,杳伦最大的缺点,便是过份的高估敌人。
这话实在,杳伦现今见了君弃剑那气虚体弱、奄奄一息的模样,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小子城府忒深!我可莫着了他装病的道儿。』而丝毫没有试上一试,将君弃剑当场格杀的想法。
其实这也没什麽,杳伦原本就不是打算来杀人的。他虽然多少已露出了点儿不完全服从其主上仲参的味道来,但毕竟知晓的人也仅仲参与其心腹中庸、约环而已,表面上杳伦仍然是仲参的下属,他进行的依旧是『搞破坏』的行动~驱使白蚁啃咬大唐根基、诱引豺狼猎捕林家堡旁支的行动。这些事,与仲参往昔风格完全相同,谁还会怀疑他这个云南人有什麽其他目的呢?
杳伦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便在君弃剑对席坐下了,自顾地斟了杯茶水啜饮起来,只弄得如临大敌的君弃剑与药师小狼坐立难安,不知该开口问话?该发动攻击?还是乾脆视而不见就好?
杳伦喝完了一杯茶水,再斟满了一杯,当茶水自壶中缓缓倾流至杯中时,他也暗聚功力,探出一线,去估量着君弃剑现今的身体状况。
他在喝第一杯茶时已经想通透了,君弃剑在衡山上确实是搞了个枯水而渔、杀鸡取卵的把戏,他自己就是那只鸡。说不定,这小子不是在装病。
可叹君弃剑功力大退,竟毫无所觉,任着杳伦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搞了个通透。
杳伦终於确定君弃剑现今只是个纸紮老虎,不觉暗呼了口气,才开口道:「君公子忒地闲情,既不趁势入蜀、也对令尊行踪漠不关心、更不考虑扬旗号召南武林开英雄会以确立盟主地位,竟千里迢迢跑到这长安访友来了?」
君弃剑在杳伦温吞地喝茶时便已坐正身子,着实仔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也终於生出了些许稀薄的印象来~这家伙上次衣着打扮与中庸如出一彻,如今却换上了蒙舍诏人最常穿的深蓝黑衣,这其中会有什麽干系在?
此时听闻杳伦所询,他也不假辞色地应道:「阁下此语,是指责、抑或怂恿?」
杳伦一听,不觉耸然。
这小子虽在病中,脑袋却清楚得很呀!
当下只是哈哈一笑,道:「君公子莫要多虑,不才来此的原因,其实与君公子是一样的。」
这回,换到君弃剑动容。
一样的?他真的……知道?
杳伦将君弃剑的反应看在眼中,却又话锋一转,道:「君公子为何不问不才令尊的下落?杀他的是我,你见了不才,竟尔毫无反应?」
君弃剑一听,身子一震,皱紧了眉头死盯着杳伦。
杳伦又慢悠悠地说:「自古来,杀父夺妻之恨,乃不共戴天。不才一直以为君公子重恩重情,因念令大父诸葛静拾养之恩,才对你那义妹诸葛涵呵护关怀备至。但真正教养你十余年的二父蒙难,你却装聋作哑,这是何道理?」
杳伦话说得慢,君弃剑已宁定心神,应道:「你的话,我不会信,又何必要问?或许……你的武学确有惊人艺业,但我却不认为你能胜过了二爹!」
「是吗?嘿!是这样啊!」杳伦呵呵一笑,道:「盲目的崇信!硬是把君聆诗捧上了天、拱成传说,他真就那麽强大到莫与能敌了?你可别忘了,当年灵山顶上,他的诗仙剑诀,也不曾擦到本族阁罗凤殿下的一根毫毛!不才可也学成了那『一纸之距回避』之法,君聆诗的诗仙剑诀,又岂是我的对手?」
「灵山顶上的事情,我不甚了了。但我却知道,二爹的身手绝对今非昔比;而你,却休想与阁罗凤相提并论!」
杳伦一听,不觉怒形於色。
因为皇甫望与徐乞刻意的造势,君聆诗的本事确实有被渲染夸大许多。君弃剑自是清楚,二爹是天才,此无需疑,但天才与无所不能并非等号。他不曾怀疑过二爹的智慧,但若是说武艺……
二爹的武艺自是不逊的,说句罕有敌手也不算夸张。但是平心而论,君弃剑真的认为二爹对於练武非常懒散,教自己时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全然没有点儿绝世高手、一代宗师的风范,才搞得自己出道时还被钱盈蹊落了一番。虽然这样作是让他有点莫测高深的味道啦,但就君弃剑来看,真要打起来,硬根深柢的徐叔叔,可比二爹要强悍得多。
南诏这边也是五十步莫笑百步,前任云南王阁罗凤确实是一代王者、不世出的绝世奇才、天弃鬼才,他身上的故事已多到不需要再渲染便已极富传奇色彩,但民众自有盲目的崇敬心理,只是『非人哉』还不够,必得弄到他『本非人』,甚至能与天上神佛仙将相提并论、犹能胜之才算完。现在的阁罗凤,在中原是传说,在南诏却成了神话般的存在了。
君弃剑自随君聆诗离开神木林後,再未去过云南,也未曾刻意探听,自不晓得现今南诏把阁罗凤说成了个什麽样子,这随口一说,却像是恰巧戳破了杳伦的大话,只将杳伦气得满脸胀红。
两人怒目相视了好一阵子,杳伦终於收了怒气,道:「你既不关心,那君聆诗的死生暂且不提!……哼!你不敢入蜀,又是怎麽来着?」
「干你屁事?」
杳伦登时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死盯着君弃剑。
这浑小子!他奶奶的浑小子!居然这样和我说话?不怕我一掌将他立毙当场吗?
慢着……他如此有恃无恐,莫非真是装病?不可能啊!哪有人装病能装到连体内气脉都虚弱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