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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术可中军帐中,灯火缭乱,脚步声杂沓。却是谋克以上军将,都奔来了银术可大帐当中。
女真军将,一赶来就看见斛律肩背处厚厚裹着白布。身上甲胄全无,只裹了件皮袍子还只套上一个袖筒。神情有些委顿的坐在一张胡床上。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也是就一身皮袍,神色有些紧张的立在当地。斛律与那汉子满头满身都是雪尘,想必是从雪地里面偷偷挣扎过来的。
有些与斛律交好的女真军将看到斛律居然死里逃生,大喜之下就要打招呼,却为先到的人一拉。才发现满帐都是肃然。银术可和完颜希尹立在上首,神色严肃,却是不知道在准备商议什么要紧事情。
看到谋克以上军将来齐,银术可才一摆手:“斛律,你再说一遍。大家也都仔细听了!”
女真此刻,还不脱部族为军的习气。但凡重要军事行动,都要召集诸将,画沙堆石,将眼前情势解说分明。诸将大多数赞同——或者至少说服得大多数人赞同。才好出兵见阵。每个谋克都是军将自家所拥的实力,岂能随随便便的就由主帅轻掷?就是白天银术可遣斛律和纳海拼命抢城,这两个谋克都是银术可自己的家当。斛律还是他同族的一个侄儿。
还少有主帅独断专行,就可以驱使万军听命行事的规矩。
也正是因为这个制度,但逢临阵。女真将帅都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临战也有足够的主动性。加上女真初崛起的凶悍野蛮之兵锋锐气,一时间天下无人能够抗手。
斛律答应了一声,勉强站起身来,按着伤处低声开口,虽然神色有点委顿。但是此刻女真人是开了挂的,如此重创还能站得住说得清楚。
“............俺奉银术可号令攻城,抢上去了却没站住。一矛飞来,俺就带创,栽入堡内。没死却给那姓孟的从尸堆里面翻拣出来。俺让他下手了结了俺,他却将俺供着,还给裹了伤给了药。俺想伤势好点就跑,却没想到才入夜,那姓孟的就寻到俺。说他今夜要换防入城,城中现在对他也没了防备。城内现下还有数百他使出来的军马,到时候就抢城门。请俺们大军趁势急进,不要管那些鸟堡寨了,直逼城门处,抢下应州城塞。他怎么也死守等到俺们大军到来............话就说了那么多,然后选了一个心腹,陪俺趁夜下堡,潜过壕沟,碰上俺们的军马,就接了过来............话便这么多,银术可你自家拿主意罢。”
银术可摆摆手,问诸将道:“你们如何看?”
当下就有军将跳出来大声道:“这如何信得?杀了俺们一阵不够,还想骗俺们到城门处被守军夹着打?到时候四面一齐攒射。抢城儿郎能剩下来几个?不必说,将这鸟使者杀了干净!”
其他军将顿时附和:“要献城,怎么攻堡的时候不早降?还狠命厮杀一场,折了多少儿郎?蛮子狡诈,杀了干净!”
还有人甚而迁怒到了斛律,对他冷嘲热讽:“斛律,攻堡失利不直什么。可怎么就活生生的落到蛮子手里了?给你裹个伤放你一条活命,就成了蛮子的狗。还算什么女真雄鹰?”
斛律虽然重伤,可这等能披重甲凭简陋长梯蚁附先登的悍将哪里是受得了气的,有人讥讽就马上跳起来:“俺先登的时候,你在哪里?要不是此事要紧,俺鸟那姓孟的蛮子?来来来,阿爷虽然带伤,让你一手。你这般地里鼠,来十个也死十个!”
还有军将更干脆,刷的一声就拔出腰间长刀,逼向那孟暖遣来使者。准备就在帐中将这鸟使者大卸八块。
那使者满面惊慌,满头满脸的大汗,却还勉强能稳住不软倒在地,只是步步朝后退。
银术可大喝一声:“住了!”
诸将一怔,纷纷还刀入鞘,有些性子暴躁的,仍然在那里骂骂咧咧,粗言秽语一连串的仍然冲着那使者劈头盖脸的浇过去。那使者是听得懂说得来女真话的,硬着头皮只能全部受了。斯时斯刻,他和孟暖的祖宗十八代只怕都在坟墓里被骂得翻身,尤其是以女性祖宗为最。就是这样,还得勉强在脸上挤出点笑意,表示这一通骂他代表孟暖受得甘之如饴。
银术可对那使者冷冷道:“孟暖让你带的话,你再说一遍罢。”
那使者正是孟暖当日遣去和女真人接头的心腹之一,马贼生涯中也算得是出名的亡命汉子。不过侧身在这女真军帐当中,看着这一个个满脸凶相,浑身杀气,结实粗壮的女真军将。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腥膻味道,还有那些既丑陋又狰狞可怖的金钱鼠尾。饶是胆大也只能坚持着勉强不趴倒在地。
银术可发话,他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的开口:“............俺们孟将主也是情非得已。此前孟将主已为辽人公主猜忌,要不是自家用了苦肉计,早已脑袋不保。也给发到了甲字堡来送死。要是不在甲字堡狠打一场,那辽人公主如何能放俺们孟将主入城换防?得了这个机会,孟将主便遣小人护送女真将军前来传信。今日午夜就要换防,到时候城门处举火为号,请女真大军不用理沿途堡寨,直逼城门,俺们孟将主就在那里迎候!除了现在堡中数十名知心换命的弟兄,在应州城中还有数百儿郎,孟将主行事,一声号令他们自然会应和。到时候这应州城塞就双手奉給女真老爷了!孟将主也不求其他,只求不罪他在甲字堡对女真老爷的杀伤,再给一个出身,孟将主就誓死为女真老爷鞍前马后效力!”
完颜希尹在旁边冷冷开口:“既然姓孟的如此有心,为什么在甲字堡不开堡投降?岂不比今夜行险便宜许多?”
那使者顿时叫起了撞天屈:“献一个甲字堡,济得什么事情?甲字堡存粮也不多,应州左近情形孟将主也明白,搜刮不出多少粮食来。要是拿不下应州城塞,俺们也在这里耗不久!孟将主一心要立一个天大的功劳献于女真老爷面前,这才定下如此行事,还求女真老爷明察!”
完颜希尹又冷冷发问:“遣军在不理外围堡寨,直抵城门。本就是行险之举,一旦不成,女真大军必有伤损。你们孟将主又有什么凭据没有,以明他不是诱俺们女真大军去送死?”
使者这个时候心思终于定下来一些,脸上汗也干了。胆子也放将出来侃侃而言:“这如何能有什么凭据?只是现在整个大辽都为女真大军所灭,一个辽人公主纠集点残兵败将,又济得什么事情?孟将主自然知道其间轻重............本来应州是孟将主据守,后来辽人公主前来,孟将主不得不屈居其下,处处被那鸟公主排挤,弟兄们都满腹怨气,如何肯为那辽人公主实心效力?小人所言句句都是实情,马上城中军马就要出来接甲字堡防务,孟将主就要领儿郎入城行事,一旦错过,这应州就再不好打了啊!孟将主一片诚心,还请女真老爷接纳!”
一众女真军将,听着那使者七零八落的女真语解说。有人在琢磨有人却在不住冷笑。性子粗疏的女真军将还是占多数,听完之后又拔刀出来对着银术可大声道:“俺们族人儿郎总不能白死!这姓孟的话信不得!银术可,先杀了这厮,让族人儿郎们出口气!少了那姓孟的蛮子,俺们一样打开这鸟应州!遮没这里还强过辽主的几十万大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