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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流不尽之兄弟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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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的金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刹那间,震天的哭声响了起来。

“想想尔等父母妻子,若不奋力向前,尔等父母妻子便要沦入蒙胡之手!”督战队中的将领厉声喝道:“若能力战不退,不唯尔等自己可以死中求活,保全父母妻儿,便是荣华富贵,亦是指日可期!”

这些裹挟来的金国百姓,之所以不曾溃散,原因就在于他们的父母妻儿成为了人质。听得这般呼喝,他们才算定下心来,虽然仍旧恐惧,却不得不再次整军。

再次攻击之时,金人便散开,最初时只是自西墙,这次绕到北墙与南墙,三面同时攻击。数万人同时拥上,人与人之间相隔距离也尽可能拉开,避免被宋人火炮一次射击便轰倒一片。

秦大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而易见,金人是学乖了。

不过这一套也在秦大石意料之中,当火炮的恐吓作用不再是那么强大时,决定胜负的,还将是刀枪。

直到目前为止,金人的攻击都很弱,弱到秦大石怀疑他们单纯是送死的地步。他沉吟了会儿,没有下令往壕沟中放油,而是选择继续等待。当金人冒着炮火靠近城墙之后,秦大石下令道:“弓箭!”

弓弩原本是宋军之所长,在有了火炮之后,弓弩从过去唯一的远程兵种变成了远程辅助兵种,受重视程度直线下降,但是在忠卫军和禁军中,还是保持着一定规模的弓弩手。夜色之中,弓弩手射击不能及远,只是在六十步内才有杀伤力,金人虽然武备不齐,但用门板或锅盖充当的盾牌还是有的,故此弓箭造成的杀伤力仍是有限。这些金人为身后督战队所逼迫,念及家中亲族,一个个豁了性命,拼尽全力向城下靠了过来,仅是片刻之一,十余具云梯便搭在防备相对薄弱的南城墙上。

夜战原本对营养不良、夜间视物不清的金人来说是极不利的,不过他们人多,四处的篝火又盛,而雪地本身又能反光,故此竟然不大受夜色的影响。云梯搭上城墙之后,金人一片欢呼,纷纷向这十余具云梯聚了过来。

秦大石冷笑了一声,再次举起一面小旗,随着这一动作,大盆大盆的滚油被端上了城头。

这只是以备万一而用,事实上,这些滚油几乎没有派上用场,那些笨拙的金兵开始攀爬云梯时,从城垛处伸出的撑叉便将云梯一架架推翻。青龙堡并不高,但摔下去的滋味同样不好受,更何况城头的箭矢还在不停地向下乱射,金人靠上城墙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绝望的哀嚎,惨重的伤亡之下,他们再次选择了退却。

“没有收兵的意思啊……”

秦大石并未因此感觉到轻松,金人今天的奇怪攻击,让他始终怀疑金人背后在玩着什么阴谋,而且,按常理说,夜间攻城主要是占一个出其不意,在青龙堡内有充足准备的情形之下,金将应该选择退回,等天明再战才是,毕竟夜幕对于城头的宋人影响远不如对城下的金人大。可是连接着两次攻击受挫,金人却还是不准备收兵,相反,这一拨金兵退却后,金人在城下点起了更多的火堆,火堆之间是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乍一看下去,金人的人数只怕要在十万以上。

段由在城下呆呆地望着这座并不显得高大的城池,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他剧烈地喘着气,方才好不容易才从城下逃了回来,身上虽然多了无数擦伤的伤口,至少还没有什么致命伤,比起将性命丢在城下的同伴来说,他要幸运得多了。

“不得退过火线,不得退过火线,违者格杀勿论,全家屠绝!违者格杀勿论,全家屠绝!”

督战队凄厉凶残的喊声不带丝毫怜悯,段由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由火把组成的火线,瑟瑟地向后缩了缩,使自己尽可能离这条线远些。他不想好不容易从宋人手中逃出条命,又被“自己人”杀死。

“不,绝非自己人。”他咽了口口水,否定自己心里的想法,无论是宋人,还是金兵,都不是“自己人”,他们都想夺了自己性命。想到这里,段由心中甚为绝望。

“饶命,饶命!”

一个同他一般被裹挟来的金人凄声大喊,他方才未曾收住脚,冲过了火线,被督战杀用雪亮的刀和锋利的矛逼着,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火光中看不清楚此人的面貌,听声音却很熟悉,段由努力回忆,想要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根本回忆不起来,只是觉得这人是他极亲近的,但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督战队没有理睬那人的求饶,刀光闪耀而过,人头冲天而起,在地上滚了几滚,恰恰滚到段由的脚下,那张人脸昂了起来,不甘、恐惧和愤怒让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段由与那失去了神采的目光相对,呆呆了好一会儿,才凄凄惨惨地喊了一声:“大哥!”

这人正是他的大哥段所,刹那之间,兄弟二人如何在村中生长,在被强行掠来为兵之后,又是如何相互扶持,一幕幕都出现在段由心间。便是白天的时候,他兄长夺得一块宋人抛来的肉,也悄悄藏在怀里与他共分,这种种情形,让段由五脏俱裂。

“大哥!”他扑倒在地上,捧起兄长的人头,将他抱在怀中,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怒火在他心中汹涌,他咆哮着想要冲向督战队,却被左右几只手死死按住。段由嚎叫着,拼命挣扎,旁边一人从地上抓起一块土疙瘩塞在他嘴里,将他的谩骂堵了回去。

“蠢材,你段家只兄弟二人,若是你也这般死了,你家老母谁人奉养?”

在他耳边响起的这声音也有些熟悉,不过段由此时却记不起来了,他呜呜地叫着,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在哭泣。

“列阵,攻城!”

这点小小的骚动,根本不曾惊动伊喇布哈,他再次下达命令。

段由被身边几人半拖半架地拉了起来,他还待挣扎,一人早失了耐性,正正反反给了他十余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这才略略镇静了些。

“打起来时小心些,莫要白白送了性命。”那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

“迟早要死,迟早也是要死的!”段由低声吼叫,堵在嘴中的土块向喉中移动,逼得他不得不呕吐起来。

“大哥,这小子是个窝货,顾着他做什么?”另一个声音见他还是这副模样,不屑地道:“没来由被这小子牵连了,咱们做得大事!”

“段家兄弟都是好汉子,若不是为了老母,如何会落入金虏之手,既是被我遇上了,我自然要帮他一把。”那“大哥”压低声音道:“诸位兄弟且放心,到时我拖着他,必不……”

他话未说完,有人低低嘘了声:“小心,狗官来了。”

段由抬着头,偏过去看了那“大哥”一眼,隐约认出他是邻村的一个大户人家庄客,曾逃到宋国一段时日,前些日子才回得庄中的。再看看左右,竟然都是邻近村子中人,他微微一愕,金虏分明将他们都打乱了的,这些人是如何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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