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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丢了?!”
珠帘脆响,伴随一阵波浪似的波动,后面坐的人分明是愠怒。
“奴才该死。”黑衣人被对方的怒气也是吓到发抖,称,“是在古刹门的门馆里不见的,突然消失。”
“无稽之谈。”珠帘后的女子说,“在古刹门里不见,怎么可能?古刹门有古刹门的结界,怎能容外面的人在自己门馆里来去自如——不过——”
忽然之间,女子沉默了下来,只听珠帘后面一道道指甲划着某东西表面的声响,尖锐的声音,像是老鼠的牙齿咬着什么东西一样。
黑衣人在她沉默的时候不敢随意发一句声音,只是低着头。
“退下去吧。”女子说,“让朕想想。”
黑衣人受命退了下去。走出到门外,见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个人,马上屈膝下跪:“素卿娘娘。”
“母后呢?”金素卿问。
“圣上在里面。”黑衣人答,问她,“莫非素卿娘娘是想进去找圣上?”
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一位公公打扮的男子从西真女皇的房间里走出来,可能听见了金素卿的声音,走到她面前:“大公主殿下,圣上请您进去一趟。”
金素卿稍稍抬起脚,迈进门里。
里面几乎是漆黑一片,只要淡淡的一束光,笼罩在珠帘和珠帘后的人,这团光模糊成一团,使得没人能看清珠帘后面是坐着什么样的一个女子。
金素卿走到珠帘前方,恪守距离,微微行礼:“女儿给圣上请安。”
“平身吧。”西真女皇说,声音不咸不淡。
金素卿垂手立于一边,对于这个坐在珠帘后的女子,心中肯定有着忌惮。而且这个忌惮,会远超乎外面所有人的猜测。西真女皇的儿女众多,从不缺继承人。在她金素卿当上大皇女之前,在她前面,至少有十个人,她的同母的兄弟姐妹,都是被西真女皇扶上台之后又抛弃了的,下场都不怎样。这都在时时刻刻地给她警钟,只要一不小心,她要歩上前面人的后尘,是太简单太容易不过的事。
整个西真,都是在她母后,这位活了几百岁的女子手里掌控着。
至于,西真女皇为何扶她上位,她心里也很清楚。那是因为当时东陵的先帝带现今的皇帝黎子墨到西真访问时,黎子墨在一排皇女中挑中了她送了她东西。只是,黎子墨之后并未娶她为妻,而是娶了一个叫做宫槿汐的女子。
纵使如此,西真和西真女皇,到今时今日,都以为,黎子墨对她是存有感情的。
“大公主。”西真女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发着严威。
“女儿在,圣上。”金素卿谦卑地躬身。
“朕听说了消息,说宫皇后可能暂时离开了东陵天子身边,这是个时机,你务必接近东陵天子,获得东陵天子的心,只要皇帝与皇后心生罅隙,东陵指日可待能成为我们西真的。”西真女皇说。
金素卿对她这话略表疑问,怎么得到东陵天子的心?她之前想过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得以亲近东陵天子。现在,突然之间能怎么做?
看出她的疑问,西真女皇道:“朕会赐你一样东西。你把那东西给东陵天子喝了。”
用迷药?居然要她像大宛那个贱人一样对他用迷药?这是她金素卿最不齿的下三滥的手段。怎么可以?她这么多年恪守这个规则,为的就是绝对不让他以为她在轻视她自己。
金素卿僵硬地挺直着身子,不想。
珠帘之间,西真女皇两只眼珠子,冷冷地打在她高傲的脸上,道:“大公主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才不得东陵天子的赏识。朕今儿明确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大公主办不到,朕只能请大公主去冷宫了。”
闻言,金素卿周身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女儿不敢——”
听出她话声说是恭顺其实还带有几乎抵抗,西真女皇冷笑道:“不要以为此事只是事关你和他之间个人的私事,朕早已告诉过你,你们的事乃国事,不是私事。眼下,他的七魂六魄是与宫皇后的七魂六魄联系在一齐,导致我们想杀宫皇后,都迟迟下不了手。所以,你必须先切断他和她之间的联系。不然,到时候像那琼月公主一样被那妖后残害,欲哭无泪,朕也救不了你了。”
“琼月?”金素卿一惊。
想这琼月上回打了她丫头,她正想找个机会收拾下这个南隅国的贱人,怎么就——出事了?
“大公主看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西真女皇道,“琼月公主被那妖后的炼火活活烧死了,连转世投胎的灵魂都被烧干净了。”
只听琼月是连灵魂都被花夕颜烧没了,金素卿更是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她是如何做到的?朕本人也十分好奇。”西真女皇几分深沉几分尖锐的探究,都是针对花夕颜一个,现在在她看来,似乎花夕颜,比起任何人都极具威胁。
金素卿心里头,刹那似乎是都想明白了,想透了。只有杀了花夕颜,像对琼月那样,灵魂都没了,或许,他心里才能留出空间来容纳她。
“女儿接旨。”金素卿福身之后,退出了西真女皇的房间。同时,在门外接过了女皇让人给她的一瓶药。
花夕颜在古刹门里消失,全靠的是从尘静手里拿到的玉块。古刹门门馆是有结界,但是,这结界当然对于古刹门自己人是没有用处的。这块玉的主人,正是那古刹门的祖师爷留下来的,区区的古刹门结界怎能挡得住术者天才的东西?
玉块发出的术阵,很快把她笼罩住,让外面的人误以为她是自己逃脱的,其实不然。花夕颜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花花的沙面在她视界里飞逝而过,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直像是在一条光道里漂流,她猜这是所谓的第三方空间术界了。通过了光流,她再定神时,人是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是山间,竹林,小溪,一个,绿树长青的地方。可以说,天下如今都进入了冬季,能突然发现一个宛如春天一样的地方,怎能不让人吃惊?
花夕颜对着天上射下来的光线眯眯眼,在葱翠的竹林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嘴一张,喊:“长福——”
花老太君带了小木木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只余长福一个人在小木屋里留守。闲来无事,长福在竹林里砍多几个主子,准备等花老太君和小木木回来以后,给老人家和小吃货做竹筒饭。
忽觉一道风声传来,长福迎风抬头,看见了一名女子立在竹林与小溪中间阳光明媚的地方,女子娇美的容貌与其高贵的着装,都让人不能忽视,而女子脸上一抹熟悉的微笑,似乎让他能立马想起一个人:“大小姐?”
不,怎么可能是大小姐?大小姐已经死了。这个老太君明确和他说过了。所以,这个和大小姐很像,像是能让他误以为看花眼的人,只能是木木他娘,宫槿汐宫皇后。
疾步走过去的长福,在花夕颜面前跪下来行拜礼:“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长福,你怎么在这?”花夕颜问完这话,心头已是几分明了,看来没错了的,救了花老太君和长福的人就是他。这么说,她的小儿子小吃货应该也在这里了。
见着她左顾右盼的眼神,长福知道她在找谁,低下头说:“老太君带了花公子出去修行,什么时候回来,草民也不清楚。”
听完这话,花夕颜心头当然涌起股失落感。本想,趁机看看小吃货怎么样了。但是,知道小儿子安然无恙,总能让她这个娘心里头可以稍微放下心,眼看,太子殿下都已经那样了。
“走吧。”花夕颜对跪着的长福说,“我想找救你们的那个人。你帮我引荐。”
长福起身,先领她到了小木屋,说:“请娘娘在这儿等会儿,草民要去找人问问。”
想来,那个人身份尊贵,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见的,长福当然没有这个资格。
花夕颜点了头。
长福匆匆走了出去。
环顾屋内,用品简陋,却刮着一股田园清风,窗口举目所及,都是高山绿水,养眼。
花夕颜很快发现了小吃货睡觉的地方,走过去,拿起儿子的衣服,左看右看。这孩子在这地方该多顽劣,离开宫里才不过几天,衣服裤子都磨破了边磨破了空,满目苍夷,上头那些补子,想必不是老太君便是长福给补的。
手里抓着孩子的衣服,坐在炕上,是傻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当娘的感觉,儿子这一走,貌似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屋外鸟啼鸦鸣,一阵热闹,像是天下百花鸟兽,都在热烈地迎接一个人的到来。花夕颜放下手里的衣服,整整衣裙,再准备好走出去见人。
不出意外,她刚到门口,见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从竹林中现身,一袭青袍,素朴之间自发一股清贵。
男子走过的地方,草地上一朵朵的花儿,什么样的花儿,都绽开了花瓣,像是一张张欢快的笑颜,仿佛一看见男子,全世界都明亮了一样。
伫立在林中枝桠上的鸟儿们,叽叽喳喳的鸟语声像是在唱歌,大合唱的效果,人类是听不大懂的,但是,花夕颜能听出,它们是那么的高兴,仿佛男子是它们心仪的偶像。
百兽是全安静了,无论远近,都听不见一点兽物骚动的气息。可见天上天下的百物,对于男子有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这是一个何等让人敬仰的男子,以至于天地万物,都为之陶醉。
伴随脚步声越来越近,像笼罩在光之中的男子,逐渐在花夕颜面前,露出了真实的容貌。
花夕颜心头猛地一个咯噔,七上八下的,像吊水桶似的,因为这个结果,似乎在她预料之中,又在她预料之外。
“娘娘,别来无恙。”闵文静,不,是被奉为明海大师的男子,朝她微微鞠躬。
他应该,如果按照传闻没错,是要有几百岁了吧,却容貌年轻得是比她哥还要年轻三分的模样。花夕颜想想,心头都打颤。你说这不老不死的人,如果不是神仙,那肯定是老妖怪了。当然,男子这样何等的风姿绰约,怎么可能是老妖怪呢,只能是神仙而言了。花夕颜相信,如果她说一句这男子是老妖怪的话,恐怕全天下的男女老少,花鸟百兽,都要冲她愤怒地扔鸡蛋和石头。
那个贪恋过这男子美貌的黎季瑶小妮子,更是肯定想不到这男人大了她整整好几百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吧。好在,好在,悬崖勒马,不然,小妮子要恶心死了。
别,不要这样说这男子,要说这男子是神仙,不是老头子。
“本宫要如何称呼您呢?闵公子?还是明海大师?”花夕颜微微夹了夹眼睛,富有深意地问。
闵文静抬起桃花美颜,与她平视时,容颜上的浅笑,倒是与她初次见面那会儿差不多,不陌生,不客气:“请娘娘叫小生闵公子吧,明海是小生当时入佛门时用的法号。”
这么说,他是俗世弟子。
“其实,小生修过佛学,也修过道家。只是那会儿,刚好受人委托,在古刹门挂了个掌门的闲职,更多人就此只记得了小生的佛家法号。”闵文静三言两语算是解释了自己的名字来由。
“闵公子不属于哪门哪派?”花夕颜问。
“是,小生自小独立独行,作风做派,其实哪一派的人都无法容纳。小生也从来没有师傅之说,到哪儿,都能为生。”
花夕颜听他这话有感:“你这是天地都为你父母,所以到了哪儿,万物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一双充满睿智的桃花眼,在她平静的面容上落下了几许目光之后,闵文静微微笑出几声:“娘娘是天下最灵杰的人了,天下人谁都不懂的事情,娘娘一语能洞穿。”
“本宫惭愧,对闵公子这话哪敢承认是。”花夕颜接他这话,问,“本宫是来感谢闵公子救命之恩的。”
“娘娘知道是我救了你?”桃花眸里几分闪烁。
“是。”花夕颜回答的口吻完全没有一点犹豫。
闵文静听完她这话,若是极深地瞅了她一眼过后,背过身去。
抬头望他背影的青袍,微微透了几分寥寂和生冷,花夕颜不清楚自己这话是怎么得罪了他似的,秀眉微微一拧,说:“上次,闵公子到宫里的时候,本宫并不知道闵公子是救命恩人。”
闵文静道:“娘娘可是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据说有只鸟儿,在它搭起自己鸟窝的时候,刚好,有颗种子,落在了鸟窝的底下。鸟窝一天天搭好了,鸟儿有了自己的家。种子生长发芽了,也有了自己的地方。刚好,这两人像是邻居一样。有天鸟儿对那长成了一株小草的种子说,说它要生蛋了,希望种子能帮着看护它的蛋,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蛋,会影响天下万物。”
花夕颜听着他温软绵和的嗓音,再望向蓝天白云,仿佛是能看到许久许久以前发生的这样一个类似真实的故事。
“种子答应了吗?”
“是的,它答应了鸟儿。因为它觉得,鸟儿生下来的那颗蛋,已经像是它自己的一部分血肉,它是这样在下面守护蛋的产生,期待蛋哪天破壳而出。”
“闵公子和本宫说这个故事,是想说这个故事里的人是谁吗?”
闵文静对于她这个尖锐的问题并没有急于回答,只是继续像陷入了远古的世界继续说着:“有一天,另外一只鸟儿,飞到种子长成的小草头上,说:你这样仰着头看那只蛋多没有趣,我也会生蛋,你到我那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