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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夕颜这话刚落,长公主身体颤了颤。
对于长公主的这种反应,花夕颜是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家庭。不像在古代的宫家,在现代,她花夕颜有一个不是很健全的家庭。表现在,花家父母的关系,并不像宫太史和宫夫人那样和睦。现代虽然不比古代,思想自由,婚姻想离可以离,然而,对于大多国人传统的观念来看,婚姻说想离就离,可不是夫妻两个人的事,要考虑到年迈的父母,考虑到各自的工作岗位,考虑到各自在社交圈里头的影响。越是有些身份和地位,越是工作岗位系挂在好单位的人,越不可能离婚。哪怕其实婚姻走到了尽头。
花夕颜在现代那会儿自己出来打拼,远走他乡,从某一方面而言,也是因为不想自己成为父母的种种借口。
有时候,一个孩子看着一个破碎的家庭,天天父母还拿孩子当借口说自己不能离婚,反而是对这孩子最大的伤害。
所以,黎季瑶为什么不喜欢长公主府,为什么总是要跑出来,为什么明明他人看着长公主和驸马爷相敬如宾,为最模范的夫妻,最疼掌心上黎季瑶这颗明珠,为什么黎季瑶出来说父母,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可口气里给人那种感觉分明都是对父母种种的不满。
以前,花夕颜在古代时是想不明白的,可能和他人只觉得郡主年幼不懂事,甚至有些任性。因为她那时候刚结婚,加上宫家的家庭环境美满而幸福。结果,被她这一轮回,到了现代走一趟之后,经历了另一种人生后,对于黎季瑶这个被人诟病为天真烂漫像疯子一样的郡主,心里自然而然将这件事的实质看到了分明处。
与她在现代的那对父母一样,长公主与驸马爷表面上的相敬如宾,模范夫妻,背后种种的不如意,看到的最多的,知道的最多的,只能是他们的女儿,黎季瑶。
但是,花夕颜不会去因此逼问黎季瑶。
没有必要。
黎季瑶是个好女孩,早在她在古代那会儿,都对这女孩总是心里头抱了种怜惜。黎季瑶该有多孤独,才会每抓到一个自己可以信赖一点的人,宛如抓住根救命草不放。
低头望着茶盅里漂浮的几片茶叶,花夕颜眼前仿佛浮现出黎季瑶那张孩子似的面孔。
长公主在喘了两口大气之后,脸上逐渐变得镇定,目光像锥子似地看着花夕颜:“娘娘这是陷害驸马爷不成,还妄图破坏我们夫妻关系吗?娘娘不知道娘娘这话该有多可笑吗?驸马爷想休本公主!历朝历代,哪个驸马爷能休公主?只有公主能休驸马爷!”
花夕颜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下,接着,那目光是望到在椅子上瘫成一团的驸马爷。只见驸马爷被长公主抓住的那只手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同时间,长公主一惊,低头,看到驸马慢慢睁开眼睛,喜极:“驸马!”
驸马抓住长公主的手,坐了起来,一双俊美的眸光,若是长情地望着长公主:“为夫让公主担忧,是驸马的失责。”
“驸马身体无碍,本公主一颗心可以踏实了。”长公主噙着泪对驸马说。
驸马道:“相信娘娘是对我和公主殿下有所误解。我和公主的婚姻感情,自来都是和睦风顺,被先帝赐过字褒扬的。先帝写的那四个字相濡以沫,不如公主你拿出来给娘娘瞧瞧。”
有了驸马这番话,长公主欣然点头,脸上益发镇定,道:“行,本公主立马让人从书房里取出来,让皇后娘娘看个明白,本公主与驸马的感情天地可鉴。”
“不必了。”花夕颜一句话,打断他们夫妻俩的谈话。
长公主和驸马一齐望向她,夫妻两对眸子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道光。
花夕颜吩咐了身边的绿翠。绿翠即走了出去。紧接,宫廷侍卫,押着两个人走进了大堂里。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
驸马几乎是在望到这对母子的同时,面色刹变。
“知道他们是谁吗?”花夕颜笑吟吟地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面色如铁,那双目光像是要把花夕颜杀了:“本公主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公主殿下怎可能不知?这对母子,之前差点被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投进了河里。”
花夕颜此话一出,驸马那双吃人的目光对准了长公主。
长公主咬了咬嘴唇:“本公主实在不明娘娘说的是谁?这两人,本公主根本不认识。”
“不认识?那说说,之前,死掉过的男孩女孩,约有十个了吧。驸马爷不可能都一概不知情吧。”花夕颜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到长公主杀掉的孩子会有这么多。不过在古代,正妻为了保住地位,拼命杀掉其她女人为自己老公生下的孩子,并不稀奇。何况长公主更是不可能允许入赘的驸马红杏出墙。
至于这个数目,自然不是她调查出来,而是抓到这对母子之后,那个妇人说出驸马爷对她说过的话。所以,驸马爷对于长公主的种种行径都是知情的。面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屠杀自己孩子的女人,哪怕是正妻,可惜是个长公主,这驸马爷的心里,该埋藏了多少积怨。
说起来,若不是长公主在生下唯一的千金之后不久,怀上了不孕症,不能再给驸马的家里添香火。长公主不可能为驸马纳妾。驸马不得不在外找女子,想为自己家族添丁。
“胡——胡说!”长公主走过去,举起的巴掌在那年轻的母亲脸上,啪啦甩下去。
男童被吓,哇哭了出来,直奔驸马的方向:“爹爹——”
孩子童稚的这一声喊,在长公主心头上即是一把剑捅进了心窝口。
驸马爷已经顾不上其它了,慌然将孩子抱了起来。
长公主摇摇欲坠的背影,根本不敢回头去看父子相聚这一幕。随之,晃动的脚跟站了站,是站稳了,呵呵,两声笑,飞出了长公主的嘴唇:“皇后娘娘,你以为本公主是妒妇吗?太可笑了。自从本公主不能再给驸马添丁之后,没有少过给驸马房里送女子。是驸马自己不要,说那些女子都比不上本公主。既然今儿本公主知道了驸马的心情,本公主立马让这对母子入府就是。”
若是真的将这对母子接进长公主府,那还得了。长公主以自己地位,都能轻易弄死这对母子。驸马的目光里,显出了一丝慌乱。
“怎么,驸马不是让这孩子叫了自己爹吗?莫非这孩子是认错了爹?”长公主回头望向驸马的那道目光,像离弦的箭,锁定的目标却不是驸马,而是那孩子。
男童哇哇大哭,像崩溃的洪水,完全止不住。
驸马在猛吸空气之后,推开了这孩子:“驸马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长公主一人。这些人,都是为了诬陷驸马和公主的感情,还望公主不要上当受骗。而且,驸马不知皇后娘娘是何居心,竟然找来这样一对母子来诬陷本驸马!”
紧随这话,驸马爷站了起身,双手抱拳义愤填膺:“本驸马要即刻进宫,面见圣上,与娘娘当面对质,还本驸马和公主一个清白。”
好一对恩爱夫妻,模范夫妻,终究可怜的,只能是那些孩子,被父母耍的团团转,必要时马上被牺牲掉的孩子。
花夕颜在想到黎季瑶那个小姑娘时,心头又是一疼,这疼,与在现代那会儿的自己像是叠成了一块。
驸马爷像是满腔自信,疾步要往外走。
花夕颜看向长公主:“公主,其实,本宫不是为了拆穿你的事儿来的,只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一个人,需要公主殿下您的保护,除了您,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保护到她了。”
“本公主不明皇后娘娘何意。皇后娘娘若是想继续诬陷本公主和驸马爷,还望就此收手吧。”长公主道。
“既然公主殿下心意已决,是不是连自己女儿的生死都不用顾了。”
错愕,划过长公主的美颜上。
“你,你——”长公主嘴巴抖了抖,磕巴道,“你说什么?”
“公主殿下果然不知情。之前,公主殿下为郡主身体安康祈求的那块玉佩,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那块玉佩是本公主在寺庙为郡主祈祷安康求来的护身符!皇后娘娘这是要诬陷本公主谋害自己亲生女儿的命吗?!”
“不。”花夕颜道,“本宫相信长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长公主之所以不让驸马爷纳妾生子,正因为不想让自己亲生骨肉以后受到残害。因为郡主性情天真烂漫,容易受人陷害。”
长公主脸一沉:“娘娘你知道就好。”
驸马那头已经回过身来,用一种可怕的表情看着答是的长公主。这样说来,这个女人,他的发妻,真的是对那么多人,他的骨肉,都下了毒手吗。
只因为一个黎季瑶。
入赘皇家,本就是他不能心甘情愿的事。皇命一下,什么男子都不能抗命。女儿哪能比上儿子。他又是家中独子,没有儿子等于香火在他这一代要断了。就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叫长公主的女人看上了他,他一辈子都完了,而且辜负了列祖列宗。
驸马爷望过来的目光,长公主突然感到背后突起寒意。回望过去,见着驸马一双俊眸,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寒色看着她。她心头打了个寒噤,嘴角挤了挤:“驸马这是责怪本公主吗?”
驸马爷没说话。
长公主心头一慌:“驸马,你不要被皇后娘娘诓了。驸马想纳妾,只要驸马出一句声,本公主怎么会不愿意讨夫君欢心?”
驸马爷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要完了,彻底地完了。刚他说去面见圣上其实是做戏,是想半路溜了。可是,花夕颜这一回是有备而来的。眼看,大堂门口,院子里,站满的全是宫廷侍卫。里面还有武功高强的带刀侍卫,他是插翅难飞。
“公主。”事到如今,驸马爷只能轻轻吐出一句,“还望公主殿下原谅我做过的事。”
“你说什么?”长公主的面色猛地一晃,像是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驸马,你说你做了什么?你不要吓我。你应该知道的,如今圣上不比高祖不比先帝!”
“那都是因为——”驸马爷两眼里闪现出红丝,“那一年,我娘去世了,临死前,告诉我,香火一定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但是,无论我怎么想,都知道公主殿下定不会愿意让我再有其他孩子。我思来想去,如皇后娘娘所言,公主殿下不是没有送女子进过我房间里,因此不是为了自己,只能是为了郡主。”
长公主胸口里的心脏激烈地碰撞,眼冒金星时,伸出手,抓住驸马爷,死死的目光盯着这个男人,她的夫君,一个个字吐出来:“你说什么?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驸马爷闭上眼,死死地咬住嘴唇,一道血丝,紧接从他嘴角边流了下来。在他身体骤然倒地的刹那,长公主突然放了手,接着,像是发疯地摇晃着他:“你不能死,快说!快说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花夕颜闭上眼睛,遥想现代那一年,同样如此。她母亲用力摇着他父亲:你是疯了傻了吗?她是你亲生女儿你都害!你为了你自己的身份地位害你的女儿,你猪狗不如!
都说女人是毒蝎。男人毒起来,不知如何形容。虎毒不食子。只是传说罢了。
心口那一刀的疼痛,是对过去,是对黎季瑶过去的一种决断。
说起来,那时候她察觉到黎季瑶腰带佩戴的那块玉佩,都是因为一股味儿。檀香,与她昨晚上在月室殿里闻到的味道一样。黎季瑶戴久了,三七在黎季瑶身边久了,因此都没能察觉到异样。只是她一闻,马上感觉到了一种头晕脑胀十分不适的感觉。可能,正是因为她七魂六魄不稳的缘故,因此比谁都要对这味道敏感。
这护身符,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是吸人精气的一种东西。好在黎季瑶身体好,戴了这么多年,由于黎季瑶本身心思单纯,每天乐乐呵呵过日子,被这东西吸了精气,若是常人,有点邪念的,怕早被这东西侵占了身体,早死了。黎季瑶能熬到这么久,都是黎季瑶天生傻呵性格的福气。另一方面,可能是驸马爷心里到底存了些父亲的怀念,不打算让自己女儿那么快死。
为此,她送给了黎季瑶那个香囊,正是一些堪称有驱邪作用的花草。而且,那些花草一旦与那檀香结合在一起,又会缠着那股檀香,返回到术者本身。这点,恐怕连对方都没有发觉。所以,她那时候,看着太皇太后和陈氏感到熟眼,不是因为她们的言行举止或是外貌让她感到熟眼,而正是这样一股她送给黎季瑶香囊里的气味。
如今,这驸马爷,因为昨晚被她送了郡主的银镯子,得知今早她要到长公主府,立马着急从永寿宫的假陈氏身上脱离而回到本体。结果,这驸马爷操作术的能力,比起那条大鱼,要差的远,来回着急操作不当,反噬了,这不吐血而亡。
说是这驸马想谋反,倒不如说是长公主一心逼死了自己的夫君。困在长公主府的驸马,表面享尽荣华富贵,事实上是,形同于被公主养的一只困兽。如果心里有点不甘于被公主控制的驸马,早晚都得自取灭亡。
长公主趴在驸马爷身上,失声痛哭:“你怎么这么傻!哪怕你是想谋反,我都可以帮你在圣上求情!你为什么要谋害我的女儿,你害死她,不是害死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吗?我和我女儿在你心里面,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入了皇家,几多忧愁,几多血雨。皇家的富贵,皇家的繁华,都是建立在一堆白骨身上。
看到长公主这会儿哭的伤心,似乎没有一个不流泪的。绿翠偷偷望一眼自家主子,却发觉,自家主子的唇角边,挂的只有一抹森冷。
在花夕颜看来,长公主这一哭,不过是兔死狐悲。长公主从小到大都是皇家人,对皇家里头的事儿,再清楚不过了。长公主其实比谁都明白,是自己逼死了驸马爷。但是,又能怎样。她是长公主,她要维系皇族的血脉,她不可能让一个不是皇族血脉的女子生下的孩子,爬到她的女儿头上去。
驸马爷死就死吧。到底不过是她生儿育女的一个工具罢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女儿不能死。她指望自己女儿之后能嫁入哪儿,能给她带来更高贵的地位和身份,正式栽入史册。
“回去吧。”花夕颜轻声道,起身。
绿翠柳姑姑等人,跟随在她身后。
长公主悲恸的哭声,一阵阵从大堂里,传到公主府门口。
花夕颜走到门口,仰头望了望门口挂的两盏彩灯,正是灯会那会儿留下来的,唇角抿了抿:“帮公主殿下摘下来吧。这会儿挂这个不好了。”
小五晶亮的绿眸朝她意味地笑了笑,在其他人愣的刹那,已是飞身上屋,身手敏捷,伸手即把两盏彩灯拎了下来,对她说:“要不,拎回去,给娘娘在宫里玩玩?”
逐影和追月,对于他这话,立马射去一个瞪眼。
流民即是流民。
花夕颜回头,冲小五这话,是挑了下秀眉:“扔掉是可惜了些,拎回去吧,给太子和花公子玩玩也好。”
逐影和追月两人脸色马上黑了一层。
小五把两盏彩灯,直接挂到她的凤轿上。
花夕颜坐在轿子里头,趁这个功夫歇会儿气。
绿翠伴随在轿子旁边走,看着走在前面的柳姑姑面色一直都是晃白。柳姑姑这是被花夕颜给吓的。七八年前,没有跟过这个主子,不知其厉害。这七八年后,突然跟了这个主子,跟的时间越长,越感到这个主子的厉害,哪里是胡太后和长公主能比的。怪不得,怪不得圣上说这天下谁都不娶,只娶宫槿汐一人。
进了宫门,前面的人问:是回哪儿?月室殿,还是哪儿?
花夕颜想都不需想:回月室殿。
宫中,这会儿定是重兵层层把守。皇上要抓大鱼。她要乖乖在月室殿里呆着。不然,被他抓住,又得被刮了。
此前出宫到长公主府,除了想策应他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黎季瑶。希望事情哪怕败露的时候,她都能在黎季瑶身边安抚下这个小郡主。可这个天真烂漫的小郡主,不知是不是太聪明了,自始至终没有在长公主府出现。
接下来,要看长公主了,看长公主这个当娘的,要选择以何种方式,告诉女儿真相。
永寿宫。
假陈氏那副身体,是完全变成僵冷的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从长公主府传来驸马爷魂归的消息,假陈氏这样一幅身体,连人样都不像了,褪去法术,露出的是一个木头和稻草扎出来的草人。
服侍两位老皇后的宫女,已经吓到面色发白,一路喊着闹鬼了,冲出永寿宫。
接到消息的李顺德,禀告在广阳殿里的黎子墨。
黎子墨在广阳殿里陪了两个儿子一晚上,先是吩咐身边的人,不用把儿子做噩梦的事告诉花夕颜。然后,一面听李顺德说在永寿宫发生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