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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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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的梆子声,噔噔噔,一声又一声,悠长地回响在宫内。

孙姑姑看见胡太后吐在地上的血花时,只觉眼前一黑,也要晕死了过去。一道冰凉的声音凉凉地扫过她耳畔:“不让太医过来吗?太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儿,只有姑姑一个,若问起太后娘娘是谁害的,姑姑怎么办?”

身体打个颤,孙姑姑把头磕在了地上:“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额头用力地在坚硬的玉石上,须臾,她满面都是鲜血。湿漉漉的血流模糊了她眼睛,抬起头时,见屋内空无一人,窗门紧闭,只余地上一道风儿,似乎泄露了她刚才做的不全是梦。

卧榻上,胡太后软绵绵地斜躺着,气息虚弱,衣服上全是血。孙姑姑急忙站起来,推开门,喊:“快来人!请太医!太后娘娘不行了!”

那时候,一缕东方升起的光线,刚破过云层。胡太后病重昏迷的消息,很快从宫内传到了宫外。

话说,金素卿本是想借住在公主府内的,但是,长公主这人八面玲珑,不想得罪任何人,当然也不想得罪圣上,就此婉拒了她。在胡太后安排之下,金素卿秘密住进了孙府的别院。

金素卿想,昨晚,灯会上长公主没能将黎子墨骗来,但是以胡太后的本事,与之前许多次一样,至少能让她与黎子墨见上一两面。她不急,没什么好急的。都这么多年了。将近二十年了。从第一次他随先帝到西真到访,他奉先帝的命令带了礼物送给她,那是他随先帝初次出猎打到的一只鹿角。到如今,这个鹿角被她做成哨子带在身上。

貌美如仙,血脉是天潢贵胄,地位是未来的龙尊,几乎完美的男子,不说她喜欢,她母亲都喜欢的很。她母亲自己都曾说,若不是自己年老了,都想废了她父皇,追求龙尊。

可惜,他一国太子,她一国皇长女,本当门当户对,她几乎是等着他来迎娶她,因为这桩联姻的婚事对两国有利,她母亲都以为没有理由有人会拒绝。但是,到了她及笄那年,突然传来的是,他在国内立后了,娶了本国的一女子为妻。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宫家女子还真是厉害。凭着自己父亲兄弟,都是两代皇帝倚重的重臣,得以与黎子墨频频见面,这么的,把他的心夺走了。

没想过自己会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叫宫槿汐的女子。说回来,她和宫槿汐,见都没有见过面。宫槿汐成为他的皇后,到死为止,她都在西真。因为那时候东陵国内不大安稳,西真女皇以及西真拥护她成为未来女皇的人,都不准她到东陵,怕她有危险。

不管如何,宫槿汐死了。胡太后又对她发出了热忱的请帖,邀请她成为未来的东陵皇后。既然宫槿汐都是个死了的人,又有何可以畏惧的。所以,她对他势在必得,不用心急。除了她,不会再有个宫槿汐再来抢他。

紫檀匆匆走进了院子,和她说:“主子,不好了,说是胡太后突然在宫中病重。”

“病了?”金素卿早起的精神一抖,不是很信,“她那个病,虽然咳的厉害,不过天天喝药,有太医看着,怎么会突然病重?”

“宫中传来的消息不太清楚。但是,孙家的人,都聚集在大堂了。不止如此,京内的文武百官,都被波及。”

“别看圣上登基之后,处处亲手处理朝政。但说到底,这朝纲里头,哪个没有外戚在。只要胡太后在世,胡氏的外戚都在。不像那宫皇后,只有那样一个清廉无欲的宫家,也怪不得宫皇后会死的那么早。”金素卿淡淡地理所当然地分析,“圣上呢?”

这一刻,最需要皇帝出来主持大局,稳住朝纲。

“娘娘,这就是奴婢刚得到的消息,着急来告诉娘娘的。据闻,圣上昨晚和太后,是去到云岭扫墓去了。太后昨晚回来,圣上到至今未归。”

金素卿抬了眼皮,将手中漱口的茶盅砰,按在了桌上:“你说圣上去了云岭扫谁的墓?”

紫檀不敢对着她眼睛。

金素卿指尖点了下心口:“这就是昨晚上本宫心神不定的原因吗?”

“娘娘——”

“本宫昨晚让你去抓人,抓到没有?”

“那花家老太君狡猾的很。昨晚上,王护法带了好几个人,组成个阵围困他们主仆。结果,半路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个蒙面黑客,一下子救走了他们两个。”

“被人半路劫走了!为什么昨晚不和本宫说?!”

“娘娘,昨晚你在长公主府,那么多人盯着。”

金素卿骨碌下了卧榻,疾步就走。紫檀紧跟在她后面,见她是穿过与孙府连接的通道,直接走到孙府大院。

孙府里头,这会儿来来往往的宾客有许多。但是,来的人,走的人,都是行踪十分隐秘。打了轿子从小巷前来,不敢坐马车。离开,静悄悄的。孙府门前,一贯的四头大气石狮摆阵,未开正门,只开角门,或是后门。大门正上方,悬挂的是金字大匾,写着承德大将军。

此匾为先帝的先帝所赐,赐的是孙玄曦孙如玉爷爷的父亲,那会儿,先帝的先帝有一次出征,差点儿被流箭射中,是这位孙老前辈救了皇帝一命,并且,为皇家打了大胜仗,到年老病死之前,都在东陵边疆带军驻守为皇家保卫国土,一生的忠诚,换来了家族荣誉的称号。

孙家祖荫的庇护,延续到现在,是第四代了。拥有京城里唯一的将军府,子孙里头,有大半都在军队里拥有职位。还有一支,据说与皇帝的龙骑暗卫不相上下的孙家军。

照孙家这种发展的势头,没人在皇上面前上奏提议弹劾孙家,那就怪了。可怪就怪在,先帝的先帝那会儿不说,到先帝,到了黎子墨,都没有。

金素卿对孙府了解不多,只知道,胡太后与孙府亲近,且极为宠爱孙府的二小姐孙如玉。

大堂内,一群孙家人神情肃穆。金素卿走进去时,孙玄曦孙如玉的父亲孙擎苍,也就是现在孙府的当家,一脸凝重。孙擎苍是兵部尚书,正二品官,这个官职对于孙家来说,是名副其实,又是形同鸡肋。在皇帝面前,太傅那些大学士,才是可以常年直接与皇帝议政的人。尤其是黎子墨这种不喜欢上朝的皇帝。可以说,他连宮相如都比不上。同为六部尚书,由于是国舅的身份,在皇帝登基时伴君出征,调度粮草有功,升到了一品官职。

只要是不能和皇帝时时亲近,不能和皇帝时时说话的臣子,等于是颗等死的死棋。孙家荣耀为皇帝所赐,孙家衰败,也只能是由于与皇帝疏远。

孙家的危机感,早就在先帝那会儿,已经存在了。好在胡太后当了皇后,后来又当了太后,对他们孙家如同另一把保护伞一样。

金素卿面对孙家人直言:“孙将军,本宫必须进宫探望太后病情,此事势不容缓。”

“爹。”孙玄曦听到她说的话,对孙擎苍说,“儿臣认为不可。娘娘此去,以何名义进宫?皇宫可是能外国使臣随意进入的?何况,娘娘并没有作为使臣进入东陵。若是娘娘去,还不如如玉进去刺探。谁不知道如玉是太后的宠儿?”

孙如玉跳了起来,拍打胸口:“爹,大哥说的对,我去。”要是没了胡太后,她以后怎么和宮相如结婚。

孙擎苍对他们兄妹俩摆摆手,表示稍安勿躁,问金素卿:“娘娘为何如此着急进宫见太后?”

“太后与本宫是旧识,是老朋友。太后病了,本宫自然焦心要入宫探视。”金素卿自如作答。

孙擎苍对此并不太相信,语气里带了些意味:“娘娘,你我既然都是太后娘娘有交情,如今算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彼此顾忌太多?有些事,娘娘不说清楚,我等也无计可施。”

事到如今,细尖的眉头拧了拧,金素卿道:“孙将军是否知道,太后娘娘昨晚是去了哪儿?”

“哪儿?”

“云岭。”

这个词,果然让在场的人都很震惊。在这个震惊背后,是一股诡异的风席卷于孙家大堂。

“爹,不如我进宫——”孙如玉口干舌燥,舌头舔着嘴巴说。

孙擎苍望她一眼:“宫中,除了圣上的地盘,不需要非要我们进宫才知道。”

“爹,您是说姑姑?”孙如玉想起了孙姑姑,似乎松了口气。很快,孙姑姑会给他们报信。

“你姑姑怎么可能来?她若是来了,永寿宫里不排除有圣上的眼线,我们孙府就逃不了干系了。”孙擎苍说。

众人正想着,如果不能进宫,孙姑姑不能出来报信,那还有什么法子。

那头,孙家管家走进来在孙擎苍耳边说了句话。孙擎苍听完点头,脸有了些曙光的样子,先是对金素卿说:“娘娘不用着急。陈太医过来了。他刚去看完太后,定能知道太后的情况。”

金素卿猛然醒悟,这孙家是与太医院有勾搭,时时刻刻把握胡太后的命脉。那也是,虽说是盟友,也不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陈太医走进孙府,见这么多人在大堂里等他,俨然有些不高兴。

孙擎苍介绍说:“除了我自己府中的人,素卿娘娘乃太后的知心朋友,可以不设防。”

陈太医听他这么说了,心气微微缓和,道:“太后娘娘突然病重,太医院人仰马翻,偏偏圣上未回宫。已经派人通知圣上去了。太后这病来势汹汹,太医院一众人,都不知如何化解。或许,只有宫大人有法子。”

“太后病得如此厉害?不是只说是阴虚火旺吗?”孙玄曦插进来问。

“哎,太后这病,我们太医院,反正商量来商量去,都定不了太后的病名。”

“有多严重?没有症状吗?”

“是从未见过的病。非要说见过的话——”陈太医话到此处,有些犹豫,望着孙擎苍,低下声音,“感觉,有点像七年前月室殿主子那会儿——”

月室殿,皇帝的寝宫,同时,那会儿宫皇后受宠登峰造极,被称为实为月室殿的主子。

孙府大堂内,安静到鸦雀无声。孙如玉纳闷极了。为什么突然说起那宫皇后。难道太后的病是因为去了宫皇后的陵墓,被宫皇后鬼魂附身了?他们孙家习武的,从来是连鬼魂都杀无赦的人,听到这样的事也不应该反应过度。望过去父兄那边,只见自己兄长摸着腰间玉环的手,居然微微地抖动。

一只猫儿走过孙家大堂前面的台阶,眯了眯纯粹的绿宝石眼珠。

在永寿宫忙到一团乱的时候,花夕颜溜出宫,来到杜有志在京城的宅邸里,环顾杜府内景,悠然地负起手来:“杜侍郎,你这日子过得不错,蛮小资的,本宫看着喜欢。”

杜有志知道她喜欢看花,特意亲自搬了张椅子出来给她坐:“娘娘,小资是您在轮回时遇到的舶来词?”

花夕颜当然不会和他说太多关于轮回的事,那都是天机,转头,望到从内院里捧着茶具走出来的女子,盈盈笑道:“玉蓉,长胖了,可是有喜了?”

被叫做玉蓉的女子面上顿然浮现出腼腆,面对花夕颜双膝一跪,带了喜极而泣的哭音说:“娘娘,奴婢算是能再见到您了。”

“哭什么哭?这人都不是好好的吗?”花夕颜轻斥完对方,顺带扶对方的手让对方起来,“你有身子,起来坐着。”

玉蓉站了起来,坚持道:“奴婢哪有坐的道理,要服侍娘娘。”

“几个月了?”花夕颜在她腰间上眯了把眼。

“三个多月,不到四个月。是娘娘眼尖如神,没人看的出来。”玉蓉轻声说,转头,看见她有些出神的模样,突然鼻头又一酸,“娘娘是不是想起当年怀太子的时候了?奴婢也有许多年未见到太子了。据说如今殿下长得和圣上几乎是一个样,不知娘娘见到殿下没有?”

“见,是见到了吧。”花夕颜局促地端起她倒好的茶喝一口。

七年过去,她的儿子,被他教成和他几乎一个样。她这当娘的,都无话可说了。怪不得她见到那小太子第一眼就觉疼惜。原来不止因为母子连心,而是因为和他很像。只是小孩子,和他那副刻薄的样子像不是太可怜了吗?

“娘娘见到殿下,也见到圣上了?”玉蓉追问。

花夕颜咳咳两声嗓子。

“也是,娘娘在永宁殿,永宁殿是圣上办公的地方,怎么会见不到?”

耳听妻子消息落伍,杜有志与她透露:“娘娘如今是圣上钦点的御前尚书,还记得不?那位颜尚书。你之前听说还气到咬牙切齿的,骂为狐狸精的。”

玉蓉满脸汗滴滴,又要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不知道。不,奴婢早该知道的,以娘娘的智慧,怎么可能让其她女子有机可乘。”

“快起来。”花夕颜只得再斥了声,“本宫又不喜欢被专宠。若本宫真的走了,他再娶,本宫也不会拦着他,本宫又不是个思想僵化的妇人。不过,本宫既然回来了,他若是有这个想法,本宫自然要掂量掂量了。”

另两人听完她这拐弯抹角的话,默然地为黎子墨在额头拘把汗。

“娘娘如何出宫的?圣上可是知情?”玉蓉轻声问。

这丫头,自小陪她长到大,当了人家的妻子,都不忘像那会儿一样,紧张她的程度十足像她老妈子。

花夕颜瞪她眼:“你跟我这么久,难道会不知道我平常怎么出宫的?”

玉蓉恍悟,轻快地捂住嘴笑了起来:“那个丫鬟,娘娘的新丫鬟,是叫绿翠吧?奴婢该早点告诉她的,告诉她随了娘娘以后,要记得胆子练大一些,尤其是帮娘娘在宫中府中当替身的时候,然后,如果圣上来,或者是宫大人来,要飞快的跑,躲多远就多远。因为会被一眼看穿的。”

这话说得花夕颜一愣,她倒真是忘了告诉绿翠那丫头,遇到那两人必须跑,不然绝对露馅。不过绿翠又不像玉蓉,一点武功都没有,能跑得掉吗?本来出宫散心的心情一下子郁闷了。

杜有志从里屋拿了本本子走出来,递给花夕颜查看。

花夕颜见本子里头,仔细地罗列着胡太后每日都见过什么人。

“永寿宫也有圣上的眼线。微臣干脆从那眼线买了情报。”杜有志一语双关。

“清早本宫潜进去时,你打发了眼线没有?”花夕颜随口问。

“打发了。就不知圣上会不会把暗卫都安在娘娘身边?”

“我既然是在宫中了,在他眼皮底下,再派暗卫,不是揭他自己的底吗?”花夕颜将本子翻来覆去,孙如玉进宫次数算多的了,但是,除了孙如玉,其他孙家人,倒是没有被胡太后特别接见。

“娘娘是怀疑孙家人吗?”杜有志留意她看本子的神情。

“你认为孙家人有可能造反吗?”

“这个,臣不好说。”杜有志把话谨慎,“孙家人,不能说没有这个造反的能力。但是,孙家人既然有这个能力,如此多年却没有造反,只能说明孙家人忌惮没有大义造反的话,会被天下百姓排斥,即便登基帝位也不保。胡太后与孙家人勾结,若不是为她自身想当帝皇的话,恐怕这背后,还有隐情。”

此人虽有些油嘴滑舌,有些爱耍小聪明,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腹黑人才。

花夕颜啪合起本子,揣进怀里:“你这本子借我研究研究。如你所说,你给本宫落力地找,如今胡太后病重,为一颗石子搅乱一池湖水,本宫不信那些鱼虾不跳出来,你给本宫逮住那条大的。”

杜有志听了她这话,只得抹汗,苦笑:“娘娘,您这是要把臣脑子榨干了是不是?娘娘,虽然被天咒反噬的人会出现这个咒印,可这个咒印,只有参与者,譬如娘娘您,才能看见的。再说了,臣也不可能将可能害娘娘的人一个个扒光干净衣服检查。”

花夕颜听他这话挑挑眉,这么说,知道胡太后出现咒印的,只有她和那些下咒的人了。而在场的孙姑姑可能还看得不太明白,以孙姑姑见太后吐血后有些迷茫的表情来看。

“娘娘,娘娘贵为一国皇后,随便一个普通百姓怎能给娘娘下天咒?”杜有志说。

杏眸眯了几下。

杜有志跟在她后头,见她着急回宫,肯定是担心谁了。花夕颜坐他马车回宫时,对他说:“绕个弯,在能看见宫府的地方停车就行了,不要靠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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