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吩咐过中书门下,明日起,你正式与张子寿一同知制诰。”
杜士仪几乎想都不用想,就按照礼制出口成章地表达了一番惶恐和感激,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李隆基紧跟着又用相当和颜悦色的态度吩咐道:“你的妻子出自八娘门下,你将八娘视作为长辈,这是应该的,但今后你以不到三十之龄,官居知制诰,朝中万众瞩目,贵主之门,不可长留,以免为人所谤。”
早在自己官居左拾遗,渐渐跃居天子近臣之后,杜士仪和金仙玉真公主的往来就已经很少了,两人都深知众口铄金的道理。所以,此刻天子刻意再次提醒,杜士仪在恭敬答应的同时,忍不住又生出了几许难以名状的怅惘。
他有妻儿,有亲友,而且日后还可以交更多的朋友,提挈更多的后进,可是,玉真公主就没有那样大的自由了。抑或者,他可以暗示一下她,不用再一味和司马承祯在仙台观修真打坐,不妨和从前一样,聚名士于一堂,日日以豪诗长赋下酒,以解幽居寂寞?
几句没有太大营养的君臣对答之后,李隆基突然说道:“蓟州刺史卢涛举告幽州长史赵含章贪赃一案,朕令御史中丞裴宽亲自查验,前次征战,你曾经身在幽州,据悉赵含章重用的静塞军司马杜孚又是你的叔父,你觉得此案如何?”
看来,裴耀卿不管是否建议过,没收赵含章财产,以抚恤幽州军马这一条,天子不会知道和他有关!至于天子是否知道此事缘起一段婚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陛下,臣对赵大帅并不熟悉,至于幽州共事,时间也很短,但臣在与裴户部坐镇幽州,主持粮秣军械调配以及征发整军等等事务的时候,正巧叔母带着从弟回到幽州,提到了一件让臣万般无奈的事。”杜士仪如实将杜孚之妻韦氏让他出面提亲,而蓟州刺史卢涛又强硬表态的事一一道来,最后才长揖说道,“至于赵大帅是否真正贪赃枉法,臣那时候身为代州长史,无法尽知。然而,身为幽州长史,却仗势逼凌麾下刺史嫁女于亲信之子,总是不妥的。”
这桩公案裴宽早就问出来了,可李隆基实在是觉得难以置信,如今杜士仪也同样这么说,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转念再深思,他又生出了深深的震怒。
赵含章贪赃的证据已经都查出来了。可比贪赃更恶劣的是其滥用私人,甚至于逼凌卢涛嫁女的这种猖狂!
“杜孚是你的叔父,倘若朕罢免他的官秩,他得知你不为其说话,大概会埋怨于你吧?”
杜士仪不假思索地答道:“昔日广平郡公为相时,其从叔曾经求官,却为广平郡公所奏请拒绝。臣不敢与广平郡公并肩,然则叔父若有不法事,不敢请法外宽宥。”
面对这样的回答,李隆基顿时抚掌大笑:“怪不得你和宋广平相得,脾性却是一模一样的!也罢,你自去吧,明日起供职中枢,不要迟了!”
当杜士仪从洛阳宫出来的时候,就只见早起自己带去景龙女道士观的那些从者,都等候在天津三桥的尽头。他快步上前和众人会合,见赤毕张了张嘴,显然忧心忡忡,他就笑着说道:“从明日开始,我就要日日早朝了,你们可得全都打起精神来!”
这一句话让众人顿时忧思尽去,跟着杜士仪时间最长的赤毕更是笑了起来。然而,众人笑吟吟地簇拥了杜士仪回到观德坊的杜宅,却只见张兴正焦躁不安地等候在门口。今日一早杜士仪离开永丰里崔宅的时候,曾经留过话,让张兴如果愿意,尽可以留在崔家藏书楼中,没想到人已经回来了。
“奇骏,你这是……”
迎上前来的张兴见杜士仪面露讶色,他便无奈地苦笑道:“家中来了客人,是使君的叔母和从弟。”
能够让能言善辩的张兴应付不了的,杜士仪想也知道里头那母子俩是如何一个嘴脸。他眯了眯眼睛,随即哂然一笑道:“居然到我这里来耍赖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赤毕,你待会儿在外头听我吩咐。奇骏,你口才急智尽皆无双,可对付有些人就差点火候,跟我来,学着一点!”